她问二姑有没有什么土方能治这些毒虫。
二姑赶紧说几个驱虫的土方,又劝她,“不行咱就回来,也没什么丢人的。”年年都有支教的老师一周都熬不下去的。
城市里孩子心是好的,可是落到土坷垃上才发现偏远地区的条件比他们想象的还苦得多。
余自新挺乐观,“没事,我明天用硫磺皂洗洗床单,再用干艾蒿薰薰屋子。”
李霖跟雯雯私下说,这也好,没准吃一周苦头就回家了。
谁想到半个月后,她们暗中安排去“照顾”余自新的男志愿者小马先扛不住了。
他住在村公所里,院子是土墙,墙上还隐约可见不知什么岁月的红漆大字,二层小木楼,下面是火塘上面主人,厕所旁边垒了个石头猪圈,养着几头村里的年猪。原本是要过年杀了全村一起吃,养了一年猪还太瘦,村民们决定再养一年。
每天早上村里人会到各家收集头一天的潲水,然后来喂猪,这时大批老鼠从厕所和不知什么地方蹿出来,跳进食槽跟猪抢食,猪叫,老鼠也叫,两个物种互相咬,但猪的战斗力明显不如老鼠,几头猪的耳朵没一个完整的,都被咬成锯齿形了。
小马来的第一天就被这场面吓到了。然后立誓要歼灭群鼠。
村民跟他说不能用毒药,因为村里的猫狗会吃死老鼠,于是小马只能用捕鼠夹,捕鼠笼,但老鼠不但没减少,好像还跟他杠上了。
四月初山村终于暖和了,小马打开行李箱取夏衣,在箱子里发现了一窝新生的红皮老鼠崽子,彻底崩溃了。
余自新送小马同学去镇上等车,还安慰他,“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什么时候想来再来,回去总结总结你的经验交给基金会。就算不想再来……也有别的帮助人的办法。”
灰头土脸的公交车来了,司机和乘客都知道小马是支教老师,大声嚷嚷“让老师靠窗边坐!”
小马跟几个提着鸡笼子的村民坐在一起,脸是麻木的,车开走前,他扒着窗口说:“这个地方,缺的不是美术老师,是吹笛子的人!”
山村小学的美术老师余自新看着公交车带起的尘土,半天才想起吹笛人是什么典故。
可惜呀,她也不会吹笛子,没法把村里的老鼠引到河边淹死。
五一假期刘洋和李英琪带着一车物资来看余自新时,她真用煤火钳子夹着一只大老鼠的尾巴提到水池施水刑。
水龙头一开,水流强劲,一会儿老鼠就被淹死了,然后被几条不知从哪儿跑来的狗一哄而上撕成碎片。
李英琪和刘洋目瞪口呆,余自新看见他们,扔下煤火钳子欢呼跑来:“给我带DVD了么?电视机呢?史莱克都买到了?”
当天晚上,余自新在村公所放“电影”——《怪物史莱克》联播,小孩不要票还一人给一个宝乐珠棒棒糖,大人票一块。
电视放在木桌上靠着墙根,院子里摆上凳子桌子,坐了一院子人。
放着DVD,还得有个小孩不停打扑到电视屏幕上的蛾子和飞虫。
院子里也是此起彼伏巴掌声,这个季节山村已经开始有蚊子了。
李英琪看到余自新手臂和脚腕上都是红红的蚊子包很心疼,“这里蚊子怎么只欺负你?”
余自新笑笑,“不光是蚊子。”
睡觉时李英琪明白了。他和刘洋的床板、席子缝里到处是白色蜡油,里面凝固着大大小小粉红色的虫子。他从没见过这东西,刘洋说是臭虫,吸血的。
山村夜晚很冷,蚊子也不活动了。他们的被褥枕头上除了阳光和稻草的气味,还有股硫磺皂的气味。正要睡着,楼下不知什么地方“咚”一声响,隔壁余自新说:“没事,是抓到老鼠了!”
很快又有几声重物落下的声音,不久还有铁盆蹭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拉的声响。
刘洋嘀咕,“这她每晚怎么睡着的呢?”
说是这么说,他和李英琪很快也睡着了。坐了一整天车,太累了。这一路的山路极为险峻,有些路段车子要紧贴山壁开,另一边就是万丈悬崖,不请当地人司机真不敢开。
第二天早上洗漱时,他们见识了余自新已经娴熟的捕鼠技术。昨晚那些咚咚响的重物全是就地取材做的捕鼠夹——生锈的搪瓷脸盆、不知道桌子在哪儿的木头抽屉、水桶……什么她都能用来捕鼠。
她临睡前把一块馒头蘸上菜汤,撕成小块,放在脸盆、抽屉下面,盆边缘再放一个陶瓷小酒杯,老鼠一钻进去,酒杯滴溜溜转动,盆就扣下来了。
搪瓷盆里扣的那只特别大,几乎像只小猫,难怪能拖动盆子。
村中群狗像是知道开饭时间到了,一早就在门口徘徊,余自新吹个口哨,它们蜂拥进来,有的老鼠水刑后还没死透,就地被群狗补刀。
李英琪和刘洋再次目瞪口呆。
余自新指着几只小狗,“这几只特别勇猛,我特意培养它们不怕老鼠,希望以后它们能当捕鼠犬。”
到村长家吃过早饭,刘洋悄悄跟表妹说,“这里也太苦了。”他们的老家十几年前也比这里要强不少,这里是真的一穷二白,啥啥都没。除了老鼠。
余自新笑笑,“听前辈说夏季更可怕,下雨后旱厕和阴沟里的脏污会满到街上,老鼠就在脏水里游。”
刘洋头皮都麻了,“那人不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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