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新愣住。有熊猫?
她趴在玻璃窗上极力观察, 只见到翠竹绿叶,哪有熊猫的影子啊?
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笑。
余自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男人,他伸出手,“你一定就是媛媛的朋友,我是罗伯特·麦福森。”
余自新知道自己应该对医生肃然起敬,可是,他长得实在有点像绒毛玩具熊,一头不听指挥的乱翘金发,脸圆圆,两腮不知是没来得及刮还是专门留起的造型,毛毛的一层金色胡茬,她跟他握手时,看到他手臂上也有一层金色绒毛,忽然又想起史莱克里的靴子猫。
罗伯特指指窗外,“这是苏格兰人民的幽默。你很快会习惯的。”
余自新很快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一间复建室里有个四米乘两米的水池,可以调节水波强度,病人扶着铁栏在水中行走锻炼两腿肌肉,池边挂着牌子:小心鲨鱼。
余自新在医院完成了一期复健项目,感到确实有用。因为气候寒冷,这里所有复健设施都在室内,不大,也不很复杂,完全可以复制到国内。
地震中有很多人和她一样骨折,但灾区附近医院复健条件远不如海市好,如果能在白马村或者A县附近建一个这样的复健中心,再培训些村民当护工,既能帮助病人,也能解决一些村民的就业。
罗伯特和几个同事知道她的想法后,又联系临城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安排余自新去参观。
媛媛开车送她过去,斯科特请缨当向导,余自新冷眼旁观,发现他们相处确实毫不尴尬。
在医院参观完,斯科特带她们去大学不远的博物馆。
余自新在这再次感受到苏格兰人民的幽默。在标本室,她看到一个奇异的动物,Haggis.它比鸽子大一些,像是翅膀不发达的走地鸡,浑身灰色羽毛,若不是在餐馆里见识过Haggis其实就是塞进羊胃里的羊杂碎和燕麦做成的食物,没准她真会以为这是真的动物标本呢!这可是在博物馆!
余自新笑着继续参观,忽然看到展品中有几个样子奇怪的头盔,像刑具,面部伸出一根铁钉,上面有一团尖刺,像西部片牛仔靴子后面用来刺马腹的马刺。
余自新感到心脏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她走近展柜,仔细读介绍,“……在1918年2月8日之前,英国女性没有投票权……即使她们受过大学教育……更早之前,1909年想要获得投票权的女性被捕……她们绝食,被插|入鼻饲管强行喂食……”
——这几件展品真的是“刑具”!介绍上说这是对付“多嘴”女性的,让她们戴上头盔,铁钉尖刺含在口里,想说话,想表达自己的看法?舌头和上颚就会被刺穿。
从博物馆出来,他们走回了大学,这天风和日丽,许多学生坐在校园后面大草坪上晒太阳,气温只有十几度但好多人只穿着短袖。
草坪从建于十五世纪的哥特式老建筑一直延伸到穿行城市的河边,山坡上开满黄色的洋水仙和各色郁金香,天空蓝的像是假的。
余自新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奔流的河水,屹立在河边的博物馆,思绪翻腾。
四月中旬海市的樱花开到了最绚烂盛大的时候,风一吹,樱雪悠悠飘落,校园的小道上积了厚厚一层粉色的“雪”。
余自新和李英琪坐在树下,她侧首看他,他一直喜欢穿黑色衣服,从少年时就是,他一直和别的人不大一样。
她轻轻拂掉落在他发间的花瓣,“英琪,我打算回山区。回白马村。”说到这里,她声音开始发颤,“原本我计划支教半年,去探探底,再换个地方继续,或者……回海市,但是现在,我想在村里再继续呆三年。”
三年,足够塑造一群孩子的心性,灾后的重建,新老师熟悉环境,也可能要这么久。
李英琪本能地回避她话里隐含的意思,他垂下眼眸,让语气尽量轻松,“我……我同意。我五一假期争取去看你。最近科室太忙……”
余自新握住他的手,微笑摇头,默默看着他。
他突然明白过来,她不需要他同意。
李英琪难过极了,他看着这个他从少年时代狂恋的女孩,几乎想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这还不够么?
但他喉结动了动,硬生生咽下这句苦涩到极点的话。对别的女孩来说,年轻貌美,又拥有财富,有一位前途无限的英俊医生男友,是足够了。但对余自新,可能远远不够。
她想要帮助别人。帮助那些和从前的她一样弱小、无助、迷茫的孩子。
那就确实不够了。
李英琪紧紧拥抱余自新,“对不起……我……”
她忽然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希望你……好好的。”
她可能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人。可是,她不想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哪怕是秦语。哪怕是李英琪。
余自新第二天就前往山村。
先乘飞机,再坐火车,然后是卡车。
十几个小时的旅程中余自新不停在想,她离开已经快一年了,孩子们还记得她么?会不会需要重新跟她熟悉?信任她?自卑胆小的几个小女孩的妈妈们回家了么?有人给她们梳头发么?他们都又长高了很多吧?衣服够穿么?六年级的女孩子们有没有人来了初潮?还记得豆天使小册子上教的知识么?
还有闯祸胚子小波,他们一家的房子建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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