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脚下,余自新一下车,小波和几个孩子就飞过来围住她——
“余老师!你伤养好了么?”
“老师你变白了好多呀!你是天天晒不到太阳么?马老师说这样会缺钙。”
“老师你看我做的花环!”
“老师你饿不饿?这是我奶奶给你煮的蛋,还有马老师给我的沙琪玛,给你吃。”
村长和杏花婶赶着驴车来接她,最后几里山路还没修好,怕她腿疼。
余自新也确实累得腰酸背痛,她叫两个最小的孩子跟她一起上了驴车躺下,山区的太阳一向不烈,群山之间总是有云,可她又觉得眼睛刺痛。
她忽然想起得救的那一天,李英琪抱着她,用自己的臂弯和衬衫为她营造一小片安全空间,也暂时遮住她头上的天空和刺眼的阳光。
小朋友摸摸她头,趴在她耳朵边说,“老师,你其实还疼吧?没关系,你偷偷哭吧,我遮着你。”
余自新擦擦眼睛笑,“不疼。老师这是高兴的哭。”
孩子们惊叫,“啊?为什么高兴会哭?”
赶着驴的村长也用袖子擦擦脸,是啊,高兴也会哭。
姐姐团再次给余自新极大的支持,金姐筹到了很多医疗复健设备,还有一支省港医护人员志愿组织的医疗队,大姐二姐捐钱捐物,文娟花姐揽下新新今年新产品宣发事宜,后续的捐款只等产品上架就有了。
有了这些人力物力资源支持,再加上当地村民们齐心合力,在5.12当天,A县姐妹复健医疗中心正式建成开放。虽然暂时只有两进五间大屋子,好多小“复建室”是用木板搭建的,但是基本英国医院有的复健设施这里都有类似的。
几天后宋秋凤也来到山区。
她在A县县城住了一晚翌日早上到的,先去学校参观,又和小妹一起在复健中心当了半天志愿者。
家家都是新房子,路也比从前好多了,小妹住在村公所——现在是三间平房了,房后还养着两头猪,一见人靠近就趴在围栏上咴咴叫,小尾巴甩得敲在墙壁上啪啪响。
人老成精,猪活得久了也更聪明。村长觉得这两头猪不能白养着,得赚点钱,于是大力宣传白马村两头大难不死的猪,小孩不管是满周岁还是过生日,来村公所买条红绒线披在猪身上,扶着孩子骑一骑猪,以后也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居然生意很不错。
晚上两姐妹挤一张床睡,秋凤忍不住问小妹,“你就打算在这儿长住下了?小李医生没意见?”
余自新先笑了一声,“姐,有什么是我非得回海市才能指挥的事么?可我留在海市,这里的好多事可就指望不上别人咯!”她叹了口气,“唯一一件我非得留在海市才能做成的事,大概就是和李英琪谈恋爱。可要跟他谈恋爱,我就得一直等着,等他有空,等他不用加班,等他下手术……”
宋秋凤听了暗暗叹气,这话没错。
在这里,余自新可以是余老师,是编纂翻译山区学校教材的人,能面对面传授自己体验的复健方法,家长们管教孩子愿意听她的话……她唯独不能做的,就是李英琪的女朋友。
停了一会儿,她听到小妹说,“我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了,生命的每一天都很宝贵,我不想再为任何人去等,去暂停我的人生,围着他转,等着他下班。”
宋秋凤默默咀嚼这几句话,不住在心里点头。
她很快就要三十五岁了,现在的人生别说和她少女时代幻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甚至和她几年前幻想的也完全不一样。
三十二岁生日那天,她突然不再为自己“独身”的身份焦虑,也不再觉得必须在某个年龄到达之前结婚、生子了。
然后,一夜之间,去掉了这些所谓的“最佳”时限后,她反而一下子轻松了——这些最佳时限到底是谁规定的呢?真有科学依据还是数据支持?
当她不再给自己的人生做倒计时时限,她突然间发现许许多多从前根本不敢想、想不到的可能性。
她三十五岁还独身都没事,小妹比她小七岁,那自然更没事。
宋秋凤在黑暗中握住妹妹的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跟二姐都支持你。”
余自新也回握大姐的手,“我也是。姐,无论你做什么,我也支持你。”
可惜么?
当然可惜。
可是究竟有多可惜,能做判断的,只有她们自己。
暑假时媛媛回国了,她再次转移了钱效云的注意力——她这次一下带了两个洋小囡回来。
钱效云唉声叹气,儿孙都是债啊!
媛媛带着斯科特和安迪到山村找余自新,这两位金发小哥哥受到比当年医生哥哥还要热烈的欢迎。
余自新专门挑了一节课的时间,让孩子们把课桌摆成回形,师生们跟两位外国友人坐一起,搞茶话会。
她先请两个洋小囡介绍自己,然后不断鼓励孩子们用英语发问,口音奇怪、语法错误都不要紧,比手画脚也行!语言就是用来交流的工具罢了!不要怕别人笑话!也没什么可笑的。
晚上回到村公所,三个年轻人才跟余自新交了底,他们和几个同学一起做了款手机游戏,想找时予新投资。
余自新认真看完他们的企划书和电脑展示,给雯雯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回海市正式上门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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