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都知道,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隐星被剜去骨骼的身体,像一张被充满了气的皮囊,慢慢鼓了起来。
这整个过程中,她竟然还是是清醒着的。
“又是你们啊。”隐星眼睛转了一圈,白净的脸上满是血痕,她被其中一个人背了起来,充气皮囊一样的身体软软地搭在对方身上,“对不起啊,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你们可能需要等下一个人了。”
背着她的男人静默了很久才道:“你想去哪?”
隐星想了想:“把我送回漠北吧,我是在那里被带出来的,我想回去。”
她慢慢阖上眼睛,轻声说:“这人啊,无论如何,临死前都是想要回家的,原来老头子说的是真的。”
祁念一就跟在他们身后,一直看着这两个男人送隐星回到了漠北。
漫天黄沙叫人不辨方向,隐星指引着两个男人找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四面八方都被黄沙包裹,也不知隐星是如何确定这里的,但她艰难撑着自己这具残存的皮囊,从男人背后滑下来,在烈日之下躺在发烫的沙子中,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才露出释然的表情。
“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这里适合我。”
两个男子看着这一幕,气氛有些沉闷,看见隐星闭上眼,躺在沙堆上,轻声对他们说:
“别费心思了,我原本就不是个人类,如今依然只是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原先还是具骨架子的时候,被埋在这黄沙之下安睡,其实挺好的。”
“后来意外遇到了老头子,他给我缝了一身皮囊套上,我才生出灵智。”隐星笑着说,“结果,他还没能坚持到走出这片荒漠,就已经死在沙子里了。临死前还念着说,人啊,还是应该死在自己的故土上才好。”
她顿了下,最后小声说:“他没做到,可能我也做不到了。”
最后,隐星已经很疲惫了,救她的两个人试图给她灌输灵力,再将这副皮囊撑的久一点,被她拒绝了:“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本体就是那具骨架子,这副皮囊是老头用他的傀儡给我捏的。
连本体都被剜出来抢走了,无论如何,我是活不了了。”
她眼中还剩一点残余的光,直直看向空中灼眼的烈日。
不同于还是骨架被埋在沙子里的感觉,如今的皮囊接触到黄沙,有些发烫,却让她感觉到安心。
“你们既然这副打扮,想必是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也就不问了。”
隐星说:“但你们也挺不容易的,碰上我这么个人。
亲手去深渊斩断命线,结束献祭这件事,听着很美好,但这件事太大了,我就是个小骨头而已,被老头挖出来之前,连灵智都未开,这种事对我来说太难了。”
“要劳烦你们,再等一等,去找下一个人了。”
而后,便是茫茫大漠的夕阳余晖。
隐星一个从未执剑的人,演化出无限剑意后,撑着自己这具充气皮囊一样的躯体,向着深渊而去。
跳下去之前,她望着月读宗的方向,看了一会,不知想了些什么。
最后粲然一笑。
“让你们这群老东西看看,别人的命,不是能随便摆布的。”
……
祁念一从梦中抽身,有些怅然。
每次入梦后,都会有这种难以控制的困倦袭来。
她靠在床栏上,兀自出神了一会儿,感受到温暖干燥的手心贴上她的额头。
祁念一无意识地在对方的掌心蹭了蹭,闷闷道:“非白,我有点难过。”
看着隐星命不由己,她也会感觉到烦闷。
她思索道:“天机子说,献祭能够有用,是因为献祭者拥有白泽的血脉之力,而且隐星的白泽之力还非常强。
但她原本只是一副骨架子,连皮囊都是别人给捏出来的,假的血肉,怎么可能会有白泽的血脉呢。”
非白拉下床帘,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她,安静地听她讲。
“所以,有用的是隐星的本体,是那副骨架,对吗?”祁念一眼神悠远,坐在床边托着腮思考道,“白泽死后,血肉被分食,一些零散的骨架被不同世家宗门分走,唯有一具躯干骨不知所踪,她应该就是那具躯干骨了。”
她眼眸微垂:“那我……又是哪个部位呢?”
非白的声音隔着床帘床来,他靠在床沿,席地而坐,声如玉石相激,清冽纯粹。
“隐星还是一具骨架的时候,没有灵智,是被捏出皮囊后才生出灵智和神识。”
非白轻声道:“无论从前是什么,被从白泽身体里拆解出来的一部分也好,祖上吸纳过白泽血液的人也罢,从你诞生的这一天起,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他转过头,专注的目光隔着床帘传来:
“闭上眼,你需要休息了。”
祁念一躺下没多久,便看见一双修长的手从床帘底下伸了进来,掌心对着她。
她不解道:“什么意思?”
“牵手。”非白说,“今天还没够一个时辰。”
“对哦。”
于是祁念一握着他的手睡去。
一夜无梦。
……
她这个人,心情的恢复能力堪称强悍。
昨日在梦中刚见过在隐星身上发生的惨剧,难受完了,一觉睡醒,心情又是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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