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玚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探出头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墨无书喝着茶,调侃道:“你们妖族不老说我们人类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吗,这样的人类能看穿你内心所想,也不奇怪吧。”
姬玚又差点气急败坏。
他低声道:“我只是……有点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回去,能不能做好。”
墨无书没再欺负可怜的熊猫,将他和祁念一面前的酒杯倒满。
由温淮瑜亲手酿制的酒弥漫着清凉的雪意,辛辣的沁香直冲天灵盖,合着满地的残雪和破碎的月光,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师徒二人三杯饮罢,便算作是践行。
出发前,她去见了一趟天机子。
她去的匆匆,离开的也匆忙。
没有人知道她和天机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就连妙音也不清楚。
妙音只知道,他们两人谈完之后,天机子没有起身送祁念一离开,当时房间里隐约有血腥味,天机子的脸色看上去格外差,仿佛收到了重创。
妙音没有多问,只是心头生出些担忧,转而替天机子送祁念一出谷。
祁念一看着妙音如今的样子,笑的有些欣慰:“能重新说话的感觉怎么样?”
妙音想了想,装出一副我要好好思考一下的表情,最后扑哧一声笑开:“那当然是非常好。”
祁念一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一直没来得及说,当时在云中城里,谢谢你。”
若不是妙音反应得快,及时将自己的神通力传给了她,她最终能不能战胜玉华清还是个未知数。
妙音轻轻摇头,她轻声说:“这么多年,我已经说不清这神通力带给我的究竟是困扰更多还是好处更多,当时感觉到神通力似乎要离我而去时,还有些惶恐。”
她的笑容为萧瑟寒冬注入了一丝温暖,为黑暗中的鬼谷带来了光热。
妙音回忆道:“当时我就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白泽要收回我的神通力,如果我们的血脉之力会注入别人体内,作为飞升的助力,那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而不是玉华清。”
说着,妙音眼神目露调侃:“我本还有些担心,怕你也要和我之前一样,被迫口不能言,却没想到,箴言在你身上似乎没有其他更多的异样。”
祁念一低声道:“因为那位神明帮我压制住了箴言的规则之力。”
妙音有些不懂,祁念一却没有再过多解释。
祁念一说完,看着妙音,眼中藏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最后只是轻轻一笑:“就送到这里吧。”
当时,妙音看着祁念一离去的背影疑惑了很久,不知道她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
却没想到,在祁念一离开的第二日,天机子召集鬼谷所有人,公开了一个足以震惊世人的消息。
天机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双眼被遮住,看不清他完全的神情,但稍微有些修为的人,都能感觉到现在的天机子状态非常不好。
就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鬼谷之中有人担忧问道:“谷主,您这是……?”
天机子坐在正堂的座椅之中。
他似乎瘦了不少,只占了椅子很小的一部分,水墨色的长衫在他身上格外宽大,消瘦到似乎风一吹就能吹散了。
回想起昨日念一欲言又止的表情,妙音心中有了些不安。
她站在天机子身边,听见他轻咳几声,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
天机子拂手,拒绝了妙音的探脉,对着鬼谷众人道:“从今日起,鬼谷中所有事宜,都交给妙音打理,她接替我成为鬼谷谷主。”
妙音惊讶不已。
这件事,天机子从没对她说过,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天机子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又宣布了下一个惊人的消息。
“即日起,我卸任天机子一职。”他仿佛没有看到堂下众人震惊的模样,接着道,“天机子这个位置,到我这里结束。”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天机子平淡地说:“从今往后,鬼谷不再有天机子,我亦不再窥天命算天机。”
鬼谷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谷主三思啊!”
“谷主,您真要让天机一脉从此断绝吗!”
“若当真如此,我鬼谷凭何立足?”
天机子没理会他们的反应,他撑着身体从座椅中起身,极其缓慢地走到门外,竟然直接扯下了覆盖在眼前的星尘纱。
空洞灰白的双眼彻底暴露出来。
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坚持抬头,循着温度,找到了太阳的方向。
暖黄的日光照耀在他身上,洒上一层薄金,似乎给他镀上了一层蜜。
天机子轻笑起来:“天机一脉……不需要再存在了。”
他明明看上去身体如此虚弱,却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现在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释然。
“徒有窥命之术,却无改命之能,不过是悲剧的一次次重演罢了。”
“而我,已经作为天机子,算出了我此生最问心无愧的一卦。”
他的声音极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这样,足够了,就到我这里结束吧。”
最后一句,人们没有听清。
只看见了天机子轰然倒下的身影。
没过几天,鬼谷的巨变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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