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彩莲今日难得地跟丈夫斗起了嘴。
“那么好的点心……再说了,又不是送,人家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咱大人,算什么收礼。”
“怎么不算了?那桃酥不是用钱买的?”
薛彩莲顿了顿,鼓着胆子怼他:“你给她介绍了那么好的工作,人家一单身女同志,不缺钱不缺吃食,送点桃酥给孩子吃有错吗?知恩图报,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你平时总爱跟我说教,在这种事情上你倒是迂腐地很!”
“妇人家家,你懂什么!”宋国涛气得站不住,叉着腰,胸口大口喘着:“一点小恩小惠瞧把你高兴的,你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薛彩莲也生气,气恼自己不就是收了一包点心就被宋国涛如此指责,心中的火气哗啦一下冒上来。
“怎么就手短了?说不定你以后遇上事儿了还得求人家。你看看,人家现在在华侨商店上班,这么好的差事好处肯定少不了,我看她是个懂知恩图报的好姑娘,以后说不定你还得靠她往上爬。”
此话一出口,宋国涛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一四十多岁的老干部,还需要靠一小姑娘往上爬?!
薛彩莲这是把他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指着她,宋国涛手臂都在颤抖:“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不吵架还好,一吵架,薛彩莲压抑数年的苦闷,借着今儿个这份争吵,一股脑倾倒了出来。
她痛苦地合上眼,又睁开,眼白猩红一片。
宋国涛第一次见到妻子如此悲戚的眼神,那眼神包含了太多东西。
绝望的、疲惫的、失望的……太多太多……
“宋国涛!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扪心自问,自从跟了你,我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是街道办光鲜的副主任,人家都说我嫁了个好人家,说我有福气,家里那口子是个当官儿的,说我一辈子吃喝不愁。”
“可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老婆孩子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说完,一滴泪悄无声息地爬上眼眶。
她狠狠抹去泪,抱着腿边三虎,母子俩惺惺相惜。
“宋国涛,你这么清廉你为什么呢?你就从来没考虑过你老婆孩子吗?你看看孩子们都瘦成啥样了,你数数他们衣服上有多少补丁?说出去有人敢信他们是你宋主任的儿子吗?副主任混成你这样的,你看看还有谁?!”
“老实说,嫁给你还不如我在娘家过的日子。你清廉,你正值,你铁面无私,外头落了好名声,家里寒酸地老鼠都不肯光顾。那点零碎的工资分你老娘老爹,又要张罗家里五张嘴,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你还总去接济那老太太!”
说到这里,沉默宋国涛突然插了一嘴:“老太太孤苦伶仃的,咱不接济谁接济”
“是,你是好人,是好干部,大家都敬佩你,夸你高风亮节,那夸了又咋样呢?他们能给你粮食,能让你老婆孩子吃个饱饭吗?”
话糙理不糙,宋国涛无力反驳,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寒彻心扉。
“我告诉你,礼,我不轻易收;但吃的东西,不管谁送,我都要定了!”
话落,宋国涛下意识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再也不敢吱声。
愧疚、自责、抱歉……统统滑上心尖。
他抬头,看见了躲在薛彩莲身后畏畏缩缩的三个儿子,瘦小,单薄,可怜无助……
他终于惊醒过来,这些年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而他,一直沉浸于外界的赞美,陷入那些虚无的,自我享受的道德感中……
他颓败地靠坐在椅子上,满目萧然。
砰——
房间门被薛彩莲大力合上,宋国涛掩面深呼吸。
傍晚,悄然而至。
这注定是无法平静的一夜。
……
落日倾吐着血红色的光,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苏玥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回到家,乔景明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蹲靠在门框上,背上是一只修理包,安静地坐在那里,双眼望着阳台外五彩斑斓的晚霞。
五光十色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一种美好温柔的气息瞬时将人包裹,温馨溢满怀。
苏玥含笑迎上去:“怎么坐这儿,老太太不在屋里吗?”
“敲了门,没人应,应该是出去了。”乔景明拍拍大腿上的灰尘,起身道。
苏玥抱歉地冲他笑笑:“等很久了吗?”
他无所谓地回一句:“刚来两分钟。”
实际上来了多久,苏玥就不得而知了。
回屋后,苏玥进厕所洗了个手,出来发现乔景明还没进厨房,反而站在客厅,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苏玥愣了愣,抽了张纸巾擦手:“怎么了?”
有事要跟她说吗?
乔景明把肩上背包放下,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
他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条厂服长裤,裤兜蛮深,能装不少东西。
没几秒,一只小方盒子就被他掏了出来,捧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盒子小得还没他巴掌大,苏玥好奇,抬手接过。
拿走小盒子时,她的小尾指无意间掠过他的手心,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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