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没有抬头,继续跪坐在长案后调弦。
贺平乐又敲了两下,秦砚依旧没反应,她便知道某人还生气,这个时候可不能走,若是被吓走了,那只会让里面的人气上加气。
关系破冰的关键就是有一方要脸皮厚些。
不理她,她就主动凑着些,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受点冷脸也是应该的。
琴室爱洁,不能着履入内,这规矩贺平乐懂,她把鞋脱在廊下,轻手轻脚走入,来到秦砚所在的长案旁,兀自给自己找来一块蒲垫,学着秦砚的动作跪坐而下。
直到她坐下,秦砚才冷冷瞥向她,正要开口驱逐,就见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笑嘻嘻的递到秦砚面前,还带着些微喘,两颊泛红,额头沁着细密汗珠。
“我刚到孩儿巷买回来的糖芋苗,请王爷吃。”贺平乐说。
说完,贺平乐便把油纸包解开,露|出内里乾坤,大约二十来颗鸽子蛋大小的芋苗堆放在一起,裹着通透的黄糖浆,卖相有些不好,但扑鼻而来的味道却很独特。
贺平乐抽出两根竹签,一根递给秦砚,秦砚蹙着眉头,目光从竹签看到芋苗,再从芋苗看到竹签,哼声问道:
“你觉得本王会吃这种东西吗?”
贺平乐用竹签戳了一颗滚着厚厚糖浆的芋苗,说道:
“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看,但很好吃的。”
秦砚嫌弃:“拿走。”
贺平乐坚持:“我不。你尝一个,不骗你。”
秦砚把松香块放到一旁:“这东西和你,只留一个。”
言下之意,你要继续留下说话,就把这玩意儿给扔出去。
谁料贺平乐果断站起身,说:“好,那我走。”
说完,不等秦砚反应过来,她就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秦砚看着她的背影,想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离开以后,秦砚才摇头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油纸包上。
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能碰,但糖浆和芋头交|融在一起的香气刺激着他的神经,鬼使神差就用竹签戳了一颗,拿到眼前观察片刻后,才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黄糖的清甜和芋苗的软嫩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不需要刻意嚼就能化在口中,甜丝丝的口感一点都不腥不腻,秦砚不知不觉就接连吃下一半。
正兴起时,一颗欠揍的脑袋探出琴室大门,吓得秦砚嘴里的芋苗来不及嚼就咽了下,直接噎着了。
贺平乐见他噎着,赶忙跑进去帮他拍背,甚至还想把手指伸进秦砚的嘴巴把糖芋苗抠出来,幸而被秦砚眼明手快的阻止了。
芋苗个头不算大,稍微咽了两下就滑下喉咙,贺平乐却还在不知疲倦地给他拍背,秦砚被拍得晕头转向,连声道:
“够了够了,别拍了。肺都要给你派出来了。”
贺平乐这才住手,关切问:“咽下去了吗?”
边问她还想掰秦砚的嘴巴,秦砚一记眼刀把她跃跃欲试的爪子给扫了回去。
“你说你吃就吃,紧张什么,这玩意儿孩子吃容易噎着,你个大人竟然也噎着了,真是的。”
贺平乐拍了拍心口,这要万一秦砚吃她送的芋苗吃出个好歹,那她岂不是要担上谋害王爷的罪名,这罪名只怕亲爹也兜不住,可不得后怕吗?
秦砚恢复平静,从容淡定把竹签子放下,贺平乐见他吃了不少,现在让他继续吃他定然拒绝,干脆啥也不说了,托起油纸包坐到一旁,戳着他吃剩的糖芋苗解馋。
“这还是碧溪买给我吃的,我吃了一口就惊为天人,当时就想着以后有机会要买来给你尝尝。”贺平乐边吃边说。
秦砚继续用松香擦拭琴弦,偶尔弹一下试试音,贺平乐并不介意,自然而然的坐在一侧跟他闲话家常。
“碧溪是我丫鬟,比我大两个月,她是在京城长大的,知道好吃的东西在哪里。”
“你别看有些东西难登大雅之堂,但味道却一点也不输大酒楼,这就是老百姓的智慧,花最少的钱做最好吃的东西,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秦砚原以为自己不喜欢说话,喜欢安静的环境,但此刻却在她罗里吧嗦的闲话家常中体验到一种久违的和睦融洽。
隐约记得小时候,还是太子的兄长追着他喂饭时也是这样,啰啰嗦嗦说一大堆,从一开始的劝饭,说着说着就成了八卦会,父皇的哪个妃子善良,哪个妃子不善良,他如数家珍,比父皇还要清楚。
有的时候,秦砚就就着皇兄的一箩筐废话吃饭……
秦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暗自叹息,少时记忆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讽刺!
正发散思维,秦砚听见院中脚步声,老管家匆匆走入琴室,见贺平乐盘腿坐在一旁吃东西,竟愣了愣,毕竟他家王爷可是个对环境要求极高的人,饭不精致不吃,景色不宜人不坐,竟能容忍贺小友这般无状坐在身边吃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他是来传话的:
“王爷,宫里来传旨,说陛下请王爷入宫一趟。”
秦砚若有所思问:“可说了什么事吗?”
老管家摇头:“未曾。”
“知道了。”说完,秦砚看向贺平乐,贺平乐意会,连忙起身说道:
“我这就走。”
秦砚叫住她,说:“书斋里有两服预防风寒的药,你拿回去煎了喝。天凉了,勤换衣裳,勤喝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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