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六夫人黯然无神的脸上竟破开了一个生动鲜活的笑,她抬起那双极其妩媚的眼眸,对上娄一竹的目光:
“妾身也是多年前偶然听得此曲,从此再也忘不掉。传言这是萨拉族的民间歌谣,他们都说听不懂,没想到郡主竟能识得其中美妙。”
六夫人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知己,声音越来越高,竟伸手抓住了娄一竹垂着的手腕。
在芸熹的记忆里,萨拉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偏远小国,早在二十年前就泯灭于天灾,族人无一生还。
相传萨拉族人会神秘巫术,善制奇蛊,能与神灵共情,而他们灭族的原因,也是因为僭越了神明。
萨拉族向来神秘古怪,这样一来,这曲子的诡异调子就变得合理起来。
“芸熹竟然喜欢,不若看妾身上台为你唱上一段。”六夫人的双颊冒上了微微的红晕,拽着娄一竹的手就往戏台子走,根本不给娄一竹反应的机会。
娄一竹站在台下,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笑意,目光跟随着一步步踏上戏台子的女子。
六夫人走到台中央后,站定,甩了甩根本不存在的水袖,一下子定住了,像是在为之后的动作起势。
“又来了,夫人一天要唱上多少次那支曲子,这舞也当真奇怪……”
“别说,我这俗人听那曲调竟慎得慌,整日都听搞得我夜里都梦魇了。”
“诶诶,你们看芸熹郡主,她看得倒是入神,呢!”
……
院里的几个下人无声无息地聚在了一起,捂嘴说得正欢。
然而娄一竹却一字未听进耳里。
她双眼睁得圆圆的,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舞动的女人。
曲调,机械的动作,女人脸上呆滞的神情都和昨晚上突然涌入她脑海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像是在祭祀大礼上的舞女。
她的目光涣散起来,开始无意义地在这破旧的台子上扫视,她总觉得下一刻它就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黑压压的祭台。
忽的,她的视线停在了衔接处——那里的木头已经摇摇欲裂,仔细一听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它马上就要断了。
“六夫人,快下来,危险!”台上的六夫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仍忘我的舞动着腰肢,手臂。
耳边木头的嘎吱声越发刺耳,甚至能听见脆木断裂的细响。
六夫人随着音律,轻巧的腾空跃起,又落回了台上,惊起一阵更响亮的断裂声。
娄一竹将惊呼吞进肚子里,咬咬牙,脑子里还没思量好到底要不要去,身体下意识地就冲上了那十几阶的台阶,朝台上的六夫人扑了过去。
在她的手刚触碰到六夫人的衣袖时,那根木头彻底断了。
耳边是无数根木头轰然倒塌的声音,她的脚下一空,随着而来的是天旋地转的虚影。
“小姐!”
小盈的惊叫声在院里回荡,一时间院里的几个下人也手忙脚乱了起来。
小盈张皇地抬头,试图在垮塌的木头堆里找到自家小姐的身影。
随后她就愣住了,她呆呆地望着天上,余声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看见弱不禁风的六夫人一手架着小姐,从半空中凌空而下,轻薄的纱裙在空中曼妙飘摇,像两朵随风绽放的昙花。
待脚尖实实地落在地面上时,娄一竹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小盈冲上来半抱住她,嘴里还心有余悸地哼哼着,她感觉到架在身上的手瞬间移开了,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六夫人,只见六夫人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管我做什么?”
六夫人的目光射在了娄一竹脸上,方才还空洞无神的眸子里突然涌上了一线凌厉,她沉着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朝娄一竹身上压来。
“我——”娄一竹正要脱口而出,就见六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地转身而去。
“妾身受惊了,还请郡主有事改日再聊。”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赶客道。
直到娄一竹走出六夫人的院子,她还是恍惚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在她碰上六夫人的衣角后,她就一手反抓着她的手,下一刻,她们就跃上了半空。
那种感觉就和傅骞带着她飞上天一样,六夫人,难道也会轻功?
熟悉地松木冷香扑面而来,娄一竹眼前突然一黑。
她抬眼一看,只见傅骞站在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垂眼看着自己。
傅骞也不说话,沉默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一圈,薄唇一张一合,缓缓道出了口:
“六夫人的身手,至少四品。”
娄一竹心里一动,猛然张大了眼。
安王的侧妃怎么会有功夫,而且身手还不凡,甚至超过了精挑细选的王府亲兵?
“小盈,六夫人娘家是何方人士?”娄一竹凝视着不远处的红灯笼,问道。
安王的侧妃除了二姨娘是皇帝亲自指婚,其余的都是他自个儿娶回来的,芸熹从来不关心父亲娶了什么样的女人,但想必家世都是不凡。
小盈沉思了一会儿,迟疑道:“听三夫人院里的秋秋说,六夫人的父亲好像是上京城的刘秀才,整日流连于勾栏红院,连夫人进王府的那日,那刘秀才都没来呢。”
上京城一抓就是一大把秀才,若是六夫人的父亲,想必年岁已高,更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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