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盈几乎当场愣住了,她哭声骤停,一张嘴张张合合,却哑然无声。
黑鬼面男听了这话,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颇具深意地眯起了眼,阴冷地注视着娄一竹。
“难怪,难怪那日洞中你说你叫什么…一竹?孤从前就奇怪,向来娇纵愚钝的芸熹为何会性情大变,原来是有人用了借尸还魂一术。”
他一边沉吟着,一边后退几步,将剑对准了娄一竹的心脏,用手掌对准剑柄,像是要以内力将剑钉出,“本顾着你是孤侄女,只想吓你一回给个教训,既然如此,孤也不必在此浪费精力,该死,早知此事,孤又何须等待这么多年…”
黑鬼面男身上煞气渐显,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娄一竹释然地阖上了眼。
她明白,这一年的时光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左右她已经死过了,再死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只是对傅骞,小盈,还有很多人,她舍不得。
傅骞没死,如今已然是身份矜贵的皇子,今后必定能过得很好,有他在,燕玖,王府的人也有了依托,也算让娄一竹没了牵挂。
耳边风声四起,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催动狂澜,而她自己,赫然是风暴的中心。
只闻一声刀锋脆响,一道凌厉之气直冲冲地朝她刺来,她咬紧牙关,只等着最终的那一下。
“噗——”
伴随着一声□□,温热的像是雨滴一般的液体淋在了她的脸上,但她身上却无任何痛觉。
她掀开眼帘,入目便是小盈的背影,而那瘦小的背脊之上,正插着一把被血液染红的剑尖。
“小盈!”
娄一竹惊呼着朝她扑去,但还是没能抓住她迎头倒下的身子。
她的脸朝下,狠狠砸在了地面上,而那本还残留着半边未曾刺入的剑,竟硬生生地贯穿了她的伤口,直指娄一竹那双惊愕的双眸。
“贱奴才。”黑鬼面男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翻身便朝她扑来。
在他的手掌碰上她的那一刻,被突如其来的一只靴子给踹开了。
“百里俭,多年未见。”魏戎稳住震飞的身子,声音浑厚,暗藏杀气。
黑鬼面男蹬住身后的石阶,眼里的杀意浓到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擅闯我军营,伤我大昭子民,这笔账,就拿你的性命来还。”魏戎话音骤冷,双掌握拳就朝他直逼而去。
黑鬼面男的眼神一冷,冷笑着迎面而上:“年轻时孤败给你,不意味着此刻也是,魏戎,你当真不明白孤为何在此?”
“圣上不帮你,你就与蒙塔结盟,让他帮你复辟萨拉,简直愚蠢。”魏戎一招一招地化开百里俭的杀招,却还有闲心不屑地笑了一声。
就这一声嗤笑,令百里俭彻底怒了,低吼着与魏戎缠斗厮打,两人直冲空中而去。
这边娄一竹颤抖地跪倒在小盈身侧,让她侧身落在地上。
她的手悬空僵持在小盈身上不敢落下,因为那血淋淋的刀锋无时无刻不在刺挠她的双眼。
“小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我都说过了,我不是芸熹,不是你小姐…”
娄一竹的嗓子像是被火烧着,豆大的泪珠砸在她的身侧,明明有千万句话想要说,到头来却只能吐出无意义的呢喃。
“小盈蠢钝…不,不明白有何分别…”小盈的脸上全部被血染红了,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是圆圆的,亮亮的。
她的眼珠往下挪了挪,颤着声问她:“小姐,这个剑,是不是已经把我刺穿了呀?我,我不敢看,不敢…”
娄一竹的目光落到她背上的刀锋,哭声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脸哭的皱成了一团,她摇头,拼命地摇头。
小盈的眼睛慢慢地弯了起来,她艰难地勾起嘴角,喃喃道:“原来,原来话本里写的…是,是这种感觉。”
不愿听小盈故作轻松的笑语,娄一竹握住她的手,将脸紧紧贴了上去。
但脸边的温度却毫不留情地散失着,她着急地去看小盈,才发现那双眼睛早已闭上了,而那张灵动活泼的脸,也丝毫没了生气。
“不,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死啊!——”
娄一竹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她抱着小盈冰冷的身躯,心中只有无边无际的悲戚。
这一幕何曾相似,当时傅骞也是当着她的面,在她的怀里一点点死去。
她从未能护好身边的任何人,傅骞,还是小盈,他们都是因为被自己拖累而死。
还有她的父母,当年若不是她执意不转专业,以绝食威胁他们,他们也不会雨夜从山路开车赶来看她,也不会被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埋葬山间。
是不是她在意的人,最后都会死?或许她正如那个算命的说的一样,是克人的煞星。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抱着小盈的尸体从白天坐到黑夜,直到无意识地昏厥了过去。
小盈和几个杂役营里军奴之死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百里俭的闯入被魏戎隐瞒,军营里还似往常一般平和。
除了娄一竹。
当时魏戎亲手将她带回了杂役营,奉将军亲令,新来的张姨立马免去了娄一竹的劳活,好声好气地让她待在帐中休养。
“姐姐,你还是喝点药吧,大夫说了,你寒气入体,这几天又一直在发烧。”
芸竹盛了一勺药抵在娄一竹唇边,等了许久,才见她慢吞吞地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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