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笃定她是个为国为民为自哀自怨的困兽,她便对此不做任何解释。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本王只是好奇,”他站在她身侧,语气不轻不重,“那年我出使北辰,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你也不像是不受宠的公主,为何会被推来和亲?”
姝楠心头一颤,背对着他,听不出情绪说了句:“时运不好,遇到的人,没几个是好的。”
李砚尘笑了,“你这话特指本王?”
“不是。”姝楠言简意赅。
他追问:“那是为何?”
她说:“兄弟姐妹排挤,于是我被他们合伙献给了你们。”
李砚尘撩眼看过去,“排挤?”
“对啊,”姝楠真假参半,声音平缓毫无起伏,“本想含笑合群,奈何孤独成性。”
不论年幼的孩童时期,还是那五年在纵横世家,身在人潮,却仿佛与世隔绝,不主动靠近谁,也不让别人靠近自己。
她这一生时运不好,遇上的人总没几个是好的,每当鼓起勇气想主动靠近谁时,结果都是遭到对方最恶意的报复。
每念及此,她都感到锥心之痛,久而久之她不愿意与人交流,如此既能免于虚与委蛇,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时运不好,遇见的没几个好人。
本想含笑合群,奈何孤独成性。
李砚尘听罢,撩眼看了她好几次,良久不语,似乎在斟酌其中的可信度。
“听起来怪可怜,”他说,“让你卖命,显得我多不会怜香惜玉。自今日起,本王不会再试探你,更不会主动为难你。”
“只要你安分守己。”李砚尘补充道。
此人素来奸诈狡猾,姝楠不敢信,转身问他:“不让我做什么?”
李砚尘笑了,“全天下的人都说我是奸臣,整个太渊都在我掌控中,用得着你为我做什么?”
你才是最狂野的人!姝楠望着他,没说话。
李砚尘双手背在后面,忽然微微躬身,脸庞擦着她右侧的发丝,轻轻一句:“还是说,公主殿下期待本王对你做点什么?”
近五年绝对没人有机会离她右耳这么近,即便以前有人在她右耳说过话,她也绝对听不见。
而就在刚刚,李砚尘极具挑逗和玩味的话,就这样传进了姝楠的右耳,内容是什么她没往心里去。
只是那声音像清脆的风铃,带着勾人心弦的动听。
一时间,她像失明的人乍见天光,像卧床不起的人能在草原上狂奔,好奇、亢奋、欢喜和美妙……各种感觉汇于大脑,使她感受到了右耳的叫嚣。
八岁之后,姝楠的右耳便再没有听见过声音,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又能重新听见了,哪怕只是刹那,她也能感受到右边的神经传来的兴奋。
李砚尘被她嘴角扬起的笑怔住,不是逢场作戏,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冷嘲热讽。
少女般的微笑如山花烂漫,如微风涌动,带着甜,透着媚。
他似乎觉得,这才应该是她最原始最纯真的模样,而不是惯用有恃无恐和凉漠来伪装自己的强大。
李砚尘以为她这笑容是因为他刚才的话,看她的眼神更深,等着女人接下来会有什么的举动。
恰在此时,李叙白的声音自外面响起:“姝楠你好了没,赛马的回来了,他们在江赣阁比毛笔字,快随朕去瞧瞧。”
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方才笑过,江赣阁?听见这三个字,姝楠若无旁人似的去开门。
李砚尘就这般被晾在原地。
她刚才明明真心实意地笑了,现有又全程无视他?
男人面上的表情换了一波又一波,他冷声道:“你在欲情故纵?”
姝楠开门的手停了停,微微侧头:“我能吗?”
“你觉得呢,姝楠?”李砚尘眼里的火焰肉眼可见。
姝楠没接他话,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她和李叙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李砚尘都没弄懂这女人倒地想做什么。
良久后,他自嘲一笑。
这厢方转身,便遇见暗卫自后门匆匆赶来,“王爷,张彪死了。”
“何因?”他正色道。
“初步判断是自杀。”
李砚尘眼神骤然变冷,“去看看。”
.
穿过庭院,弯弯绕绕走出许久,姝楠跟随皇上的轿撵路过一偏僻角落,看见侍卫用简陋的木板抬着个人从后门出去。
死者口吐白沫,脸色发紫,像是中毒。
姝楠在死人脸上定格一瞬,静默着错开了目光。
“别害怕,”李叙白一阵咳嗽,喘着粗气道:“那是皇叔的侍卫张彪,那日叔派他接应你们进宫,哪知此人受了文家的指示,竟在大街上对你们滥用私刑。”
她静听不语。
“怎么死的?”
听小皇帝问起,抬尸体的小斯跪地道,“回皇上,张彪私自对各国皇子公主用刑,企图败坏王爷声誉。
昨日王爷只是传来问个话,谁曾想半个时辰前他竟服毒自杀了。”
“突然自杀?”李叙白没所谓道,“可有告知二叔?”
小斯回:“王爷已看过,命我等处理尸体。”
李砚尘的名声还需要败坏?还能更坏?姝楠这样想。
“皇上,王爷的名声,莫非都是被这些人败坏的?”她难得插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