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过儿子:“过来,坐我这儿。”
康暮城看看转头不睬他的简静,再看看坚持的母亲,只好中断谈话,坐到母亲身边的位置上。
简静“刷”一下关上了门,并按亮了“请勿打扰”的指示灯。
康暮城叹口气,无力地倒在椅中。
“你干嘛欺负静静?”康蕾问,“欺负小姑娘,你好意思?”
康暮城解释:“我不是想教训她,只是担心……要是那个女人刚才真的开枪了怎么办?”
方才她们对峙的短短几分钟,他的心跳至少飙升到150以上,完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记得浑身冷汗直冒,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伤害到她。
这种惊惧感,甚至超过了他在巴黎的那次。
至少当时,歹徒并没有针对她,没有把枪对准她的脑袋。
“我真的……”他拧眉,胸口微微发疼,提醒他方才的担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次……”
康暮城罕见地词穷,不知如何表达:“难道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吗?”
康社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你是不是觉得,静静已经没了父母,你有责任照顾她,关心她,规劝她?”
他反问:“不应该吗?”
“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康蕾平静道,“静静忍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看得出来,暮城,不要挥霍她对你的感情。”
康暮城顿住。
“我刚出来创业的那年,被人骗了。”出乎预料的,康蕾并没有再评价他们之间的事,反而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往事。
“当时账上一分钱都没有,我欠了好几个亲戚的债,结果那个王八蛋跑了。我又气又悔,不知道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信了他的鬼话,搞成那个鬼样。妈和你说实话,我真觉得自己到头了。”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可康蕾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唏嘘万千。
“那时候我就想,要死我也得拖着那个王八蛋一起死,不能放过他。我千方百计要到了他的地址,第二天拿了把菜刀,直接砍上他家去。
“王八蛋和我耍无赖,说钱一分都没有,我就算杀了他也没有。说真的,我去的时候还报了希望,指不定上门一逼,多少能要回来一点呢。谁知道他家里除了一张破床,连个电视机都没,总不能拿他八十岁的老娘抵债吧?
“当时真的心都凉了。我就直接把菜刀搁在他脖子上,和他说,要么给钱,要么给命,反正我欠了一屁股债,不坐牢也得跳楼,拉上他不亏。”
康社长牵牵嘴角,笑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康暮城说:“他还钱了。”
“是啊,他怂了,打电话给小情人,让她送钱来。”康社长失笑,却又道,“我和你说过这事,但你不知道,其实你出生以后,这种破事又发生了一次。”
康暮城面露讶色。
“是公司的人卷钱跑了。”她说,“那会儿我刚生了你,遭了大罪,莫名其妙老发脾气,注意力集中不了,很多活儿没法再干,只好都交给下面。也怪我,觉得他是老员工了,我待他不薄,总不至于捅我一刀吧?结果人心真的难说……”
她摇摇头,没有再感慨,而是道:“我一听说这事,血就往我脑门上冲,听小聂说,他以为我脑溢血,吓得腿都软了。可你妈是这种人吗?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宰了那混蛋。”
康暮城:“……”
“但我没去。”康蕾话锋一转,问儿子,“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聂叔拦住了你。”
“屁,就凭他?”康社长哂笑,注视着儿子,眸中熠熠柔光,“是你。”
“你这么大一点。”她比划着小婴儿的大小,“才几个月,我不抱你,你就不肯睡觉。你说,我怎么去和人家拼命?”
康暮城怔住。
康蕾道:“你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静静,就算被她讨厌,只要她能好好的也就值得,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静静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自嘲。
“对,你没法理解,因为你不像她什么都没了。”康蕾一针见血,“但我能明白她的心情——父母没了,你对她再好,也有自己的人生,她只对自己重要,别人没有那么需要她,那她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康暮城沉默。
“你说一千一万遍危险,都一点用都没有,她不怕危险,也不怕死。”作母亲的怜悯地看着儿子,诚恳道,“暮城,你弄错了,要一个人不冒险,只有让她自己不愿意,你明白吗?”
没有牵挂就没有畏惧,只有心底有了在乎的人,才会害怕死去。
这个道理,康暮城听明白了。
于是满心涩然。
*
登机前跌宕起伏,飞行却平静得过分,没有雷暴,没有气流,无比顺利地降落到祖国的土地。
简静觉得特别累。
或许是两个事件离得太近,或许是寻找A格外耗费心神,她下飞机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精神不好,警觉性自然也没怎么上线。
直到身边的康暮城倏然顿步,她才察觉到异常。
眼前冒出了一捧鲜艳的红玫瑰。
超大的一束,比脸盆都要大得多,估计是九十九朵的套餐。直直送到面前,整个视线全被挡住,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露水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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