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做的是高梁饭,里面加的小米也都被染红了,许小北一勺子红亮亮的肉汁浇上去,高梁饭马上变得高级起来,就跟端着一碗红宝石似的。
平常高粱饭做出来没弹性,干巴地扎嘴,今天小北先用水泡了,吸足了水份的高梁米软糯了许多,再拌上浓稠的肉汁,一口下去……
没治了。
一桌子人除了偶尔冒出句“香”“好吃”和几声美到吸气的声音,几乎不说话,全都闷头吃。
小北扒了两口饭,提醒大家就着蒜茄子和腌黄瓜吃,大家伙才各夹了一筷子。
然后就发现,这么配起来更好吃了。
姜家那两个小的吃得满嘴巴上都是黏糊糊的汤汁,一边吃一边喊着香,说回家也要让自己妈做。
许小北趁机拉了一波广告,“大娃二娃,姐明天中午和晚上就在公社附近卖这个肉汁饭,你俩明天白天就帮姐去宣传一下,要是来买的多,晚上姐还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好!”大娃举手保证。
第二天,许小北起个大早开始做糖霜花生。因为昨天买了肉,白糖就没买够,所以许小北只能又跟许老太借了十块钱,上供销社去多买了许多白糖回来。
炒花生,熬糖,撒粉。
前面的步骤中规中矩,就是到撒粉的时候,小北做了点手脚。
前几层的粉用的是供销社买的土豆粉,纯是纯,就是有点黑,瞅着脏。
所以最后她撒的是超市拿出来的淀粉,薄薄裹那么一层。
一场扫黑风暴过后,花生变成了良民。
花生做好后,小北说要让许小南帮着卖,王桂珍一摆手,“让你姐去上工,我就会卖。”
昨晚她已经好好把秤给认准了。
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想进城当个供销社营业员,连她现在这个发型都是按营业员的样子弄的。
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文化,不能像朱凤琴一样进厂子当工人搞技术,可当个营业员会收钱找钱就行,她有什么不行的。
今早她特意给自己最好的布衫套外头了,就想早早地圆一下这个梦。
小北劝说:“妈,上午你自己卖倒是行,可中午时候连花生带肉汁饭的,我怕咱俩忙不过来,万一拿自家花生换咱家花生的多,那更得忙,要不我姐也别去上工了,咱娘仨一起,行不?”
王桂珍破天荒点了个头。
今天天公做美,气温回升了不少,到八点多的时候,那些没上工的妇女们陆续从家出来了。
有端着盆要洗衣裳的,也有趁露水不重了要上山采山货的。
这些人结着伙,路过公社岔路口时,发现了许家的摊子。
说是摊子,实际是摆了两个板凳,每个凳上都放了个盆,里面冒尖两大盆东西,看着跟面粉似的,雪白雪白的。
“桂珍嫂子,”有人过来搭腔了,“你这是干啥呢?”
“我自己家做的糖霜花生,可好吃了,要买点不?”王桂珍说着,直接拿了一粒塞人嘴里了。
许小北突然觉得,她这个妈,还挺适合做生意的。
本来她还在心里合计怎么开口劝她妈搞试吃呢,结果人家先行一步!
花生裹了糖霜后看起来很大颗,吃起来又脆又香又甜。
试吃的媳妇一口咬下去,才嚼两下就猛点头,“嗯!甜!香!”旁边人赶紧瞪着眼问,“好吃,真好吃?”
“好不好吃的,试试不就知道了?”王桂珍抓起一把,一人嘴里塞了一颗。
几个媳妇吃完就迈不动步了。
“嫂子,这是用花生做的?咋卖?”
王桂珍竖起一个手指头,“一块钱一斤。”
“咝。”几人倒吸一口凉气,是好吃,可这价钱也操蛋得一言难尽啊。
眼看几人就要被价格劝退,王桂珍没了主意,回头看了一眼许小北。
许小北笑呵呵走上前,声调还是软软的,“各位婶子,东西咱自家做的,够上点本钱就卖,就挣点辛苦钱。这花生在县供销社卖一块一,还得有糖票才卖,而且他那花生做得哪有咱家的实惠,就裹了薄薄一层糖,你看看咱们的。”
小北顺手掰开一颗,给她们看横截面,“看看咱这糖多厚!”
这些妇女不知道花生是怎么做出来的,就以为这厚厚的糖衣全是白糖。
她们知道白糖六毛八一斤,花生三毛一斤,加一起就是九毛八。本钱都九毛八了,人工柴火钱还不值二分?
况且在这儿买人家还不要糖票。
几人神色有些松动,许小北又放了个大招,“婶子手里要是没有现钱,回家拿花生来换也行,只要花生好,三斤换一斤,比拿现钱买还便宜一毛呢!”
农村人更喜欢以物易物,在他们眼里,钱是钱,自家地里产出的农作物除了大米白面都不是钱。
一听说这个,洗衣服的不下河了,采蘑菇的也不上山了,全回家取花生去了。
聂大柱媳妇也回家取花生去了,刚装挎兜里出了院门,差点让姜家那俩满街跑的娃子给撞倒了。
俩娃子就跟送鸡毛信似的,见人就宣传,说老许家到了中午有肉汁饭卖,汤浓肉香,吃一碗就想吃第二碗。
俩孩子一边舔嘴唇一边说,弄得聂大柱媳妇还没见着啥叫肉汁饭就已经受不了了,又返身回家,上地里拔了根大葱,抹上大酱赶紧吃两口压压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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