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绿意站起身,“谢宸贵人赏赐。”
话毕,对红衣福了福,领了恩赏回尚仪局去了。
扶桑没看出什么名堂,伺候红衣歇下了以后,便回了值房。
璎珞问红衣:“主儿,咱们接下去怎么做?”
红衣只一个字:“等。”
大海捞针的活儿,没有那么多双眼睛,是盯不过来的。
只有绿意手里出去的宫女,与她还有联系,她们尚仪局又四通八达,对各宫的动向最清楚,所以与其让璎珞分身乏术,不如找绿意帮忙。
绿意一听说是为了紫菱,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不过红衣还是叮嘱她千万别逞强,打探到了哪里有异样,来告诉她就好,不要轻举妄动。尚仪局里全是宫女,和主子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绿意能做尚仪的掌事宫女,自然也是个叶落知秋的,吩咐下去让各宫的宫女们进出都照水盆子,省的让腊八那天的水鬼上了身,惹了脏东西回来,带到来年,那可不是一般的晦气。接着,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河中浮尸的事情固然叫宫中女子害怕,但也只是关起门来议论,没谁跑去奉先殿的,唯独昭仁宫的雨竹,不知道是否是莲妃不能出宫的关系,反正雨竹把奉先殿,雨花阁,钦安殿依次都给拜了。
雨竹是昭仁宫恢复的最快的那一个,但还是有些体虚,宫里绕了一大圈,四处参拜,回去后少不得有些疲乏,雨竹带着侥幸的口吻道:“娘娘,还好那一日奴婢眼疾手快,一听说岸边冲上来一具女尸,立马的就赶了过去,趁着太监们忙得脚不沾地,偷偷的把那小贱蹄子从娘娘发上偷走的金钗给顺了回来,不然现在对娘娘可是大大的不利,还好。还好。”雨竹拍着胸口。
莲妃面上的疮疤结了痂,褪去一层后,愈变愈小,相信再养个半年,便可痊愈,只是新肉生出来,肯定要比原本的皮肤红一些,届时只得靠香雪海粉敷盖瑕疵了。
她的心情好了一些,雨竹又办事得力,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莲妃赏了她几盘新鲜越橘,让雨竹这几日不必贴身伺候了,休息两日。
雨竹谢恩。
昭仁宫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绿意早就把各宫的小动作打听清楚了,还派人跟踪雨竹,把所见所闻都告诉红衣。
红衣冷笑道:“哼,莲妃?有意思,我以为她只是爱玩阴的,没想到她还杀人害命?”而这条人命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朋友,紫菱。红衣有一种无力感,仿佛冥冥中注定了,她无论如何都要被卷入漩涡,逃也逃不掉,她的亲人、朋友,都有一肚子的冤屈,等着她去替他们讨回公道。
红衣起身望着窗外的大雪,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璎珞劝她别站在风口里,省得着凉:“听说莲妃急于恢复容貌,也许她只是怕有什么差池,求祖宗庇佑呢。”
红衣问璎珞:“就算病了,不到垂死,你会把阖宫的漫天神佛都给拜个遍吗?”
璎珞被她问住了,红衣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夜,敢不敢陪我去个地方?”
璎珞自从跟了红衣,就对她惟命是从,点头道:“去。”
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明明怕得很,还要硬撑。红衣觉得好笑:“我若是去地狱呢?”
“那我也去。”璎珞道,“反正您去的地狱,肯定也是顶华丽顶好的地狱。”
“地狱还分好的和坏的?”红衣感到新鲜。
“当然啊。”璎珞小声咕哝,“地狱有拔舌地狱,无间地狱,如果可以,谁愿意去地狱。奴婢进了宫,成天里担惊受怕的,只有跟着主儿,这颗心才能安在肚子里。”
所以红衣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起娇蛮的敏华翁主,红衣更能给她安全感。
“对奴婢来说,宫里就是地狱。”璎珞难过道,“奴婢九岁进宫,小的时候被年长的姑姑们打骂,被老太监们打骂,长大了就由着主子们打骂。主子和主子还分个高下,倒霉的话,被拿来作筏子,不留神命就丢了。反正每时每刻,都是提心吊胆的。”
红衣被她说得有些怔惘,地狱?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仙罗过的太苦了,被尹宝镜和张福如折磨的厉害,因此到了大覃的皇宫,她的日子算是平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如流水一般,匆匆过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起,不再抱怨命运的,她总是想要和命运抗争,可现在她很自然的顺着命运的轨迹行走,是什么时候开始顺从的?——她记不清了。她能体会璎珞的感受,她也是这般过来的,可如今竟一点也不惧怕,她想起在悬崖上跳舞时那种失衡,随时随地可能粉身碎骨的惊慌,与之相比,宫里的这些女人算什么?不过是魑魅魍魉罢了。打了杀了便是,死都不怕,红粉骷髅又有何惧!她忽然为自己的冷硬感到心惊,难道她已身在地狱?
她沉默的怅惘很久,直到用膳的时间,扶桑过来请她,她在璎珞的搀扶下,简单了用了一下,扶桑近来格外殷勤,红衣便赏了她一碟松子鳜鱼,她一口都没动过。扶桑喜出望外,连声谢恩。等她退出去,红衣吩咐璎珞:“记得在她的茶水里搁些药,我可不想呆会儿有人跟着。”
“奴婢知道。”璎珞把药粉塞在袖子里。
寒冬腊月里天黑得早,酉时一过,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红衣等云梦台那里熄了灯,便和璎珞从角门溜了出去,两人亟亟赶往净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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