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搓了搓手。
“这几日我打算去外面找些活做,公子脸上有伤不愿出门,又不太会照顾自己……”他顿了顿:“旁的倒也不用,只求姑娘一日三餐多做一碗——我们愿用那二十两银子的欠款抵扣。”
这当然不是原话。
云峤的原话是:霍家既是那样的境况,指望她们还钱得到猴年马月,用了咱们二十两银子,让她自己做工还债。
霍满月当然不会拒绝:“陈伯放心,包在我身上。”
反正家中已经有两个大活人需要她照料了,多一个也没什么。
陈伯自然连声称谢。
满月回了屋,霍老爹正在堂屋吧嗒吧啦抽着旱烟。
“隔壁那老头子跟你说什么了?”
他昨天闯了祸又挨了打,今天自然不好出去喝酒,知道邻居是帮了自家的大恩人,也不好意思出去打招呼,只能装没听见。
霍满月便将陈伯的话说了。
霍老爹眉毛一耸:“你答应他了?”
“嗯。”
“你,你这丫头,实在是不知廉耻!”霍老爹涨红了脸:“我就知道那老东西不怀好意,不然怎么无缘无故借咱们这么大一笔钱!两个大男人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要你一个未及笄的黄花闺女照料?别到时候被人骗去……”
“爹,”霍满月沉下了脸:“您好歹是个长辈,别逼我说出不尊重的话来!”
见霍老爹不说话了,她才又冷笑一声:“既不愿我去,您倒是拿出二十两银子来还给人家,那我自然没理由再去,人家是看我们艰难,才想出这个做工还债的法子,原是一番好意,否则的话,咱们拿什么还钱?”
霍老爹嗫喏着:“那也不能枉顾你姑娘家的名声……”
“名声?”霍满月毫不客气:“一个卖花女的名声,还是有一个酒鬼爹的名声?”
说完一甩手进了自己跟妹妹的房间。
霍初七在里面也听到了外面的争吵,见姐姐进来,才犹犹豫豫地挨了过来。
“姐姐,我听爹的意思,也是为了你好……”
穷人家孩子醒事早,虽然才九岁,霍初七也知道名声对女孩儿的重要性的。
“我知道,”霍满月叹了口气,摸摸妹妹的脑袋:“别担心,初七。”
晌午照例歇了会儿午觉。
霍满月没睡多久,便轻手轻脚爬了起来。
顺手摸摸旁边睡得正酣的妹妹,这样热的天气,霍初七手脚依然凉浸浸的,像只小猫一样缩成一团。
满月将她身上薄被掖好,悄悄叹了口气。
走出门外便是一股热浪,骄阳把地面晒得白花花地刺眼,满月将手挡在头顶,眯着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缓过来。
回身正打算关门,就见初七揉着眼睛跟了出来。
“姐姐?”
“怎么起来了?”
霍初七有些傻乎乎地看着她背后的背篓:“姐姐这么早就要去进花?外面太阳还大着呢!”
平日里,霍满月都是晌午过后才出发,走到城外花圃的时候太阳刚落山,这样进回来的花便不会晒到,拿回来用清水醒一醒泡上,第二日一早刚好背出去卖。
霍满月没有解释,只“嗯”了一声。
“守好门户,我晚饭前就回。”
花圃其实并不是某一家的花圃,而是在一个叫棠梨村的地方,距县城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霍满月年纪小脚程慢,但这几年来每天来回一遍,路上几颗石子儿都熟悉得很,很快便看到了村口的牌坊。
棠梨村顾名思义,乃是种海棠和梨树起家,原是卖果子的生意,却因每年春天花开得繁茂,吸引了桐县城中大大小小的姑娘小伙儿前来踏青,时间久了,村子里一合计,干脆便将田里庄稼全换成花草,专门做起了花圃生意,除每年春季专程接待外客之外,也向县城里各大花铺和走街串巷的卖花女卖花郎供货。
如今是夏天,天气炎热,村里并没几个闲人,霍满月一路进去,看到花田里已有了三三两两的农户在干活。
“大叔大婶,忙着呢?”
霍满月嘴甜,背着竹篓一路招呼过去。
花田里的人也直起腰来打招呼:“满月姑娘来啦?”
霍满月点头:“是呀,今日来得早,来跟明香姐姐聊聊天。”
田里的人便笑着弯腰继续劳作。
明香是从前跟霍满月一起的卖花女,比霍满月大个两岁,及笄之后便嫁到了棠梨村,从卖花改成了养花。
棠梨村最好的花都是先供了花巷子那边,若不是霍满月有明香这一层关系,也拿不到那些新采的头一茬茉莉。
明香家在村尾,最大那块茉莉花田后面,此刻房门还紧闭着,想必里面的人还在歇午觉。
霍满月停下来喘了口气,想了想,并没过去惊扰,而是从屋旁一条小路穿了过去。
棠梨村后面便是连绵的大山,桐县这边气候温宜,山中盛产春兰,因此每到春时,村中便有人上去漫山遍野寻兰,若能得了一株稀世珍品,甚至可以卖到千金之数。
只不过识兰懂兰会养兰的人实在太少,这样的故事也不过别人口耳间相传,真问起来,也不过“据说”二字而已。
霍满月当然也没这个本事,她此刻进山,却是为了另一样东西。
山路坑洼,但有头顶繁茂的树木掩了日光,倒显得阴凉很多,霍满月凭着记忆走走停停,很快便到了一处山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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