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第二天回去时,险些被师父抓了个正着,还好有个叫月和的伙伴替她打掩护,总算瞒了过去。
山路上又有黑点一晃,萧洵立刻望过去,还是风吹树枝,不是她。
萧洵有点懊恼,这么大雪,路上太难走了,不该让她跑这一趟,应该他去找她的。
她总说他伤得太重,不让他走动,她好像很怕他死掉,她可真傻,他十岁上战场,九死一生的次数多了,伤得最重的一次谁都以为他熬不过去,就连从不理他的阿娘都破天荒地去看他,不过他还是挺了过来,他命硬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时间一点点流逝,雪越下越大,身上落了一层,眉毛眼睛都结了冰,视线有点模糊,萧洵抹了把脸,一跃从树上跳下。
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了,他得去找她。
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远处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不是她。
萧洵立刻跃回树上,循着声音望出去,十数个灰衣人正往这边来,为首的一个他认识,东宫左卫率陈帆,大哥萧元贞的人。
是来找他的。
萧洵无端有些懊恼,来得太快了。
陈帆一行人很快走近,四散开来,无声无息地搜寻,萧洵看了多时,山路上始终不见崔拂的影子,终于跳下来:“陈帆。”
陈帆一回头看见他,立刻躬身行礼:“参见大王!卑职奉太子之命,接应大王回京!”
萧洵绷着脸,点了点头。
到处都是严氏的人,多留几天他倒不怕,就怕走漏消息,害了她。
东宫卫率前后护定,拥着他往山下走,刚走出去几步,萧洵猛地停住了步子:“等着!”
他折返身,快步走到山洞前,扒开洞口遮掩的树枝,闪身进去。
山洞很小,零零散散放着几件东西,她带来给他喝水的竹子小杯,她给他留下的草药,还有一张百纳被,是她小时候用过的,很小一件,还不够盖住他的腿,她说再大的就没法偷偷拿出来了,会被师父发现。
萧洵咧嘴一笑,把杯子和药都塞进怀里,又把被子卷成一卷,夹在腋下。
将要走时一转念,嗤啦一声,撕下衣襟,抽刀在手上一划,蘸着血写下,等我。
又在底下龙飞凤舞,署上自己的姓名:镜陵萧洵。
卷成一卷,用石块压住,放在她平常坐的角落。她肯定会回来,先前他怕给她招惹麻烦,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等她看到信,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已经知道她叫崔拂,知道她在白衣庵,他很快就会回来,回来接她。
……
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萧洵伸手,搂住了崔拂。原以为很快就能再见到她,可谁知道,这一别竟是整整三年,她好像突然从这世上消失了,任凭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却是她要嫁给严凌。
萧洵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没看到我留下的信?”
崔拂怔怔地摇头。她没有看到他留下的信,那天严凌来了,陪着她在堂前看雪,又摘了梅花给她烹茶,严凌走后,她带着吃的匆匆忙忙赶上山,山洞里空荡荡的,萧洵已经走了。
从此以后,她再没得到他的消息。
严凌,他怎么来得那么巧?
眼前像挡着一层雾,将她与真相隔开,雾的后面躲着严凌,翻云覆雨,操纵一切。她该去问问严凌的,可她不能去,但凡流露出一丁点要见严凌的念头,肯定会激怒萧洵,他会更加防范,先前那些努力,全部都会白费。
崔拂向萧洵怀里窝了窝:“我没看到信,我在洞里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那天……来了,我直到下午才有空上山。”
萧洵猜出她没说出口的名字,严凌。耳边响起牢房里严凌的话,你以为三年前你是碰巧遇见她?
假如不是碰巧,那又是什么?
眼前如同流水,闪过是三年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对他不像是假装——但话又说回来,她的真心假意他原本也分辨不出来,否则又怎么会死在她手里?
听见她又追问:“信里写了什么?”
“等我。”萧洵捏着她一绺长发,缠在手指上翻来覆去,“还有我的名字。”
崔拂心中猛地一空。假如当时她看到了信,今天的他们,又是怎么样?
可惜,从来都没有假如,月和死了,他们走到这一步,再不能回头。
崔拂定定神:“如果我看到了,我会等你。”
萧洵笑了下:“后来我去找过你,不止一次,白衣庵没人知道你。”
岂止是她,她提过的师父妙寂,同伴月和,同样没人知道。她消失得那样彻底,简直让他怀疑,他遇见的是不是什么山精花妖。
直到数月之前,他突然听说,金城严氏即将过门的嫡长媳,名叫崔拂。
假如不是有心,怎么会躲得那样彻底?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崔拂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而慢的心跳:“你走后没多久,庵主命我师父往代州无相庵研讨经义,我跟着师父一道去了。”
一去就是一年,直到她十五岁生辰,严凌亲自去代州接她回来,他为她办了及笄礼,他向她表白了心意,她没有再回白衣庵,那一年里,原来的庵主过世了,庵中人事变改,都是陌生面孔,严凌在城中寻了一处清净庵堂,让她和师父暂时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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