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拂抬头望着,脚尖还没放下,自言自语:“怎么飞得那么高?”
身后传来浑厚的男人声音:“我来。”
独孤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轻轻从她身边越过,双臂伸出,向那点闪烁的绿光捉去。
崔拂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息,独孤逊转身,两只手虚虚拢着,手掌中心,是那点幽绿的光芒,他抓到了那只萤火虫。
崔拂笑起来:“抓到了!”
独孤逊拢着那只萤火虫,既不能松手,又没有趁手的东西好装起来,便只是两手罩住送过来,刚到近前,蓦地嗅到澄碧酒醇香的酒气中,又有一缕清冷的香气,不觉抬眼看她。
她在笑,不是平时见惯了的恬淡微笑,而是无忧无虑,甚至让他觉得可以用天真烂漫来形容的笑。
远处灯笼浅红的光,混杂着天幕上发白的月亮光,从合欢树的枝叶中间斑驳地洒在她脸上身上,她的脸异样光滑,像是披着一层发光的细纱,独孤逊怔了片刻,突然有些不自在,连忙缩回手,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殿下。”
后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她依旧带着那陌生又让人心跳的笑容,轻快地向他说:“得找个什么东西装起来才好。”
“是。”独孤逊应了一声。
是得找个什么东西装起来,她这样喜欢,多抓几只,好让她带回去玩耍。余光瞥见廊下一丛芭蕉叶片舒展,独孤逊伸手去摘,幽光一闪,却是那只萤火虫趁机从打开的手掌里飞走了。
“呀,”独孤逊听见崔拂的声音,软滑得也像芭蕉叶,“飞走了。”
许是饮多了澄碧,此时心跳一时紧一时慢,独孤逊没有作声,只循着那点幽光飞走的方向,快而无声地追了过去。
崔拂便在后面追着他,酒意散了大半,睡意涌上来,眼睛涩涩地有些不想睁开,不觉又想起白衣庵的夏夜,床上挂着蚊帐,帐子里萤火虫飞着,偶尔落在帐子上,那泛着微黄的白夏布蚊帐上头,便染上一点幽冷的绿光。
萤火虫活得短,不过几天就会死去,师父总说这样捉了来会缩短它们的生命,可因为她那样喜欢,师父对她的行径,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胡闹。
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的瑟瑟一样,也是无忧无虑的,一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唇边噙着笑,崔拂轻着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从前我总是捉了萤火虫关在帐子里,夜里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手指触到一点凉,抬头看时,独孤逊剥下一片芭蕉叶,卷成圆锥形的筒,又把上半部分折下来盖住,他低垂着眼皮没有看她,声音很轻:“我再多给你抓几只,你拿去玩吧。”
崔拂模模糊糊地想,他是不是也喝多了,所以才不像平常那样,对着她一口一个臣。
伸手接过芭蕉筒,独孤逊很快转身,细细搜寻着枝叶间的萤火虫,崔拂仰望着他,他身量高大的很,足足比她高出一头多,此时伸长手臂,轻轻松松向合欢树中间一拢,那点逃走的绿光便又回到他的手掌心。
“抓到了!”崔拂欢喜起来。
月光底下,独孤逊倏忽靠近,又倏忽走远,萤火虫落进芭蕉筒里,崔拂嗅到他身上的酒香气,他想来也带着醉,眼睛亮得很。
第43章 孩子是谁的
夜色苍茫, 马蹄声急,萧洵一刻不停,向着孤镇飞奔而去。
快些, 他得再快些,赶紧把月和带过来, 她那样在乎月和, 只要他带着月和过去,她一定会见他的!
至于独孤逊。萧洵猛地勒住马, 册封长公主的诏书已经发下,却并没有提过什么驸马, 独孤逊休想骗过他,她没有嫁人,她还是他心爱的阿拂——可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诏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是她的女儿。
“大王, ”吴潜赶上来, 低声询问,“太子殿下那边该如何回复?”
萧洵猛然回过神来:“那个小女孩, 你也见到了吧?”
吴潜怔了下:“什么?”
“那天那个小女孩,她抱着的那个, ”萧洵问,“是她的女儿吗?”
分明这两天里四下打探, 得到的消息都说是崔拂的女儿。吴潜不敢直言,只道:“属下不清楚。”
“生得像她吗?”萧洵紧紧追问。
其实不用吴潜回答,他也知道答案,生得那样像她,他虽然没有见过崔拂小时候的模样,但能想象, 她在那个年纪的时候,一定也是同样玉雪可爱——等等,年纪?
呼吸不由得停住了:“她女儿,多大了?”
吴潜回答不了,一辈子都待在军营里的大老粗,哪儿能看出来小孩的年龄?只能胡乱回答:“一两岁?或者更小些?”
毕竟,是那么小小的一团,连他这个大老粗看见了,也觉得娇小可爱。
一两岁。高高悬着的心失望地落下来,那么小,时间对不上,更何况那时候,她一直有喝避子汤。
真是可笑,当初他以为她还念着严凌,以为她要杀他,他让她喝下避子汤,他不想再生出另一个自己,可现在,他却盼着那孩子是他的,至少这样,看在孩子的面上,她不会对他这么狠心。
可那孩子,那样小。
萧洵一言不发,挥鞭催马,踏着夜色继续向前,吴潜追上来:“大王,太子殿下那边怎么回复?”
“就说我还有事,办完了再回。”他不会回镜陵,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得去见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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