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湉想起陈行舟身上那些可怖伤痕。
在嫁入睿王府之前,她对陈行舟的印象更多是个闲散王爷,似从边关战事平定起便少理朝堂事。
岂知其中暗藏这般的因由。
他以此让步,昭示自己的态度,却仍被至亲处处忌惮,还是他曾刀山火海去救的至亲。
换了谁人不寒心?
苏湉明白陈行舟心中那一份苦痛。
且正因身在皇家,当被忌惮、被猜忌,他身负才能,便是怀璧其罪。
所以每每心寒齿冷时,他是否想过一了百了?
念头转动,这一刻的苏湉骤然在想,他是不是也本不打算娶妻生子?
若非她突然冒出来……
心下是这么想的,苏湉也这么问了。
她声音很轻:“王爷觉察陛下心思,是以此前一直不娶妻不定亲?如此,为何……会愿意上苏家提亲?”
陈行舟低下头来,看着苏湉,微微一笑。
未几时,他徐徐道:“因我也对你居心叵测,存了不轨之心。”
苏湉自动对陈行舟这句话做解读。
她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对我,一见钟情。”
陈行舟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怎么办呢?”苏湉发愁的语气说,“偏我认定这样一个人,想与他携手余生,不肯悔改。”
“那就错着吧。”
陈行舟捏住苏湉的下巴,凑近了,想去吻她的唇,又想起她白日里惊吓的模样,改为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苏湉眼睫轻颤,一双手臂抱紧他。
“谢谢王爷告诉我这些,王爷如今便是有我了。”
听着这些往昔旧事,她心里其实很难过。
但最难过的人不是她。
“待这些事结束……”苏湉想了又想,坐直身子望向陈行舟的眼睛,表情认真,语气也郑重,“我会努力,让王爷每天都过得快乐一些的。只要王爷高兴,我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
陈行舟挑眉:“任何事?”
“嗯!”苏湉用力点头,与他甜甜一笑,“因为我知道,王爷不会伤害我,不会欺负我,不会折辱我,不会为难我,所以才敢这么承诺呢。”
她晓得,即便她说是任何事,他也不会对她提过分的要求。
倘若有一日提了,只说明已不是她心疼怜惜也同样怜惜心疼她的那个人。
但哪怕最终变成那样,她一样不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许下的誓言。
不过,苏湉知道陈行舟懂她话里的意思。
陈行舟确实懂。
因而他终究没有按捺住,吻上苏湉的唇。
苏湉却未如白日那样惊吓中将他推开,乃至撇下会给他过了病气的担心。
她闭上眼,于此一刻纵情回吻。
·
没有陈行舟和苏湉的京城此时却是流言四起。
最初是一些睿王去得蹊跷的说法,后来不知怎得,暗地里开始传三皇子与睿王的死有关系。
这个说法甚至闹到朝堂上。
但闹到朝堂上,并非单纯因几句流言,而是因几个山匪——在陈行舟与苏湉大婚之前,陈长敬命人暗中寻来去劫持苏湉,却落到陈行舟手中的那几个山匪。
那个时候,陈行舟把苏湉救走,陈长敬一直以为那些山匪死了。
后来,也在那个地方附近见过几个立着木牌的坟包,又遍寻不到这些人下落,陈长敬就以为他们是真的死了。
谁曾想这些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因这些山匪是落到徐相的人手中,陈长敬拿不准此事是否与他小皇叔有关。
只是心里隐隐觉得……
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得微妙,而若当初徐相已拿捏住这几个山匪,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
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被陈长敬撇下了,他自顾不暇,无心细想这些。此番陈行舟与苏湉出事与他毫不相干,哪怕相干亦绝无可能承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那些言官来势汹汹的弹劾。
永昌帝比任何人清楚陈行舟是怎么回事。
他心知此事与陈长敬无关,对陈长敬也无半分质疑,只那几个山匪确似曾受陈长敬的指使做事。
永昌帝便把陈长敬喊到跟前问话。
事情已过去一年多,又牵扯到苏湉,晓得永昌帝不喜他往日做派,陈长敬并没有承认。
想着是王贵妃尚在人世时的事,永昌帝心中猜到七八分,终是没有拆穿。他冷淡道:“你今日被牵扯进这般流言中,是真是假,对你都极为不利,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陈长敬应是。
永昌帝沉吟中没有将陈长敬多留,开口让他退下去了。
论当下,在那个不到一岁的小皇孙与三皇子之间,他无疑偏向这个儿子。
只他身体尚算强健,能多撑些时候。
这些日子派了人暗中搜寻睿王的下落,一直无果。
越寻不到,本该越印证人真的死了,他心中却无端惴惴不安,午夜梦醒,时常梦到那一年的事。
梦中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浑身是血步步逼近。
少年眸光冰冷,质问他为何恩将仇报、质问他为何不顾手足之情,质问他为何铁石心肠……
每每梦中醒来都心有余悸。
这些日子,也早已不要陈长敬在他跟前伺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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