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哀嚎,迟静姝自听不见。
回到忆棠园。
便看到,花厅前,又站了另一批人。
老丁依旧站在一侧,见她回来,笑道,“小姐,老爷打发给您送来的下人,您瞧瞧,可有满意的?”
迟静姝似乎真的有些累了。
扫了一眼。
八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八个瞧着伶俐的婆子。
顿了顿,对翠莲说道,“挑几个老实的,做外院的洒扫之务便是。”
翠莲微讶,“小姐不亲自看过么?”
迟静姝拿过她手里的玛瑙盅,“你挑吧,我累了,先去歇着了,无事莫要来打搅。”
翠莲忙福身,“是。”
迟静姝便身子一转,进了内院。
留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
翠莲看了老丁一眼,咳嗽一声,上前。
内院。
迟静姝坐在临窗的桌边,将手里的玛瑙盅一一摆开。
九只华丽的小盅,便铺展开来。
并非一般形状的盅,而是凑在一起,呈一朵九瓣莲的模样。
九只盅,九朵花瓣。
迟静姝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玛瑙盅,片刻后,伸手,将桌上用小炉温着的热水壶提起。
然后一一倒进了那小盅里。
热气氤氲。
不一会儿,奇异的景象,叫迟静姝水墨般的眼波里,泛出点点涟漪波澜。
那玛瑙盅上的浮莲,竟在水气波荡之中,渐渐舒展开来!
卷曲的花瓣,妖娆伸展。
本是贵气端雅的小盅,一瞬间,尽显诡色幽艳!
迟静姝端起其中一只花瓣状的小盅,凝眸细看。
怎么瞧,都是……九瓣莲的模样。
九瓣莲,是当朝太子的母族家徽。
她母亲的嫁妆中,怎会有这个东西?
正疑惑间。
翠莲回来了。
她伸手,将面前小盅里的水,全部泼到了窗外。
翠莲进屋来,瞧见她正摆弄那红色精致的小盅,也没多想。
上前道,“小姐,奴婢挑了几个看着老实的丫鬟和婆子,您要不要看看?”
迟静姝却懒得动弹,将那些小盅随意地往旁边推了推。
淡声道,“不要让她们进我的屋子,其他的,你与罗妈妈看着安排吧!”
翠莲点头,顿了下,又道,“罗妈妈先前随意地动了您的东西,奴婢想着,还是让她在外头伺候,那几个丫鬟婆子也交她管着,您看可行?”
迟静姝倒是意外地朝她看了一眼,“你不想手里有两个人?”
翠莲笑着摇头,“奴婢只想伺候好小姐。”
迟静姝笑了笑,伸手,“账簿给我吧。”
翠莲连忙将手里的盒子放下。
窗外,夹杂明显潮湿的风吹过来。
撩动窗下垂眸翻页的女子乌青的鬓发。
翠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轰隆隆。”
又是远远的雷声传来。
窗下姣女,却毫无所察。
忽而。
“咯嗒”一声,不知从哪儿传来。
一直垂眸如静水的迟静姝,却眼帘一撩,朝窗外瞥了一眼。
忆棠园的主屋内宅,有四处窗户。
两处对着正进门的南院,一处在西面,一处,朝主屋背靠的海棠苑。
忆棠园虽然正处这迟府最好的风水之地,可背后的海棠苑却是个极其人烟稀少的园子,且周围还有围墙圈拦,除去平时负责休憩打扫的内宅仆妇,就是个极其隐蔽又安全的地方。
所以,最初迟静姝看到忆棠园时,不止惊讶,还有莫名。
迟妙棉建议迟烽将这个园子安排给她,到底是为何意?
眼下却不提这些。
只说此时,迟静姝坐的,便是这临着海棠苑的窗下。
听到动静,便抬眸,朝那窗外看去。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那窗外。
正是孟强!
他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地行礼,“见过小姐。”
迟静姝弯了弯唇,放下手里的账簿,“你倒是聪明。”
孟强垂首,“小姐昨夜吩咐奴才回去整顿手下,并非真意。奴才私心里想,莫不是小姐另有话要吩咐,只将那个由头做幌子?故而今日才这般冒昧前来,还请小姐恕罪。”
迟静姝歪过头,看了看这个瞧着有些痞性的男子。
笑道,“那可是猜出,我引你过来,是何意么?”
孟强一顿,低着头,却没说话。
迟静姝也不意外,只笑道,“我并未有叫你背叛丁叔的意思。”
孟强看着墙面的眼睛颤了颤——这小主子当真聪明,竟然一眼便看破了他的心思。
张了张口。
可还没说话,迟静姝又道,“你今日既然能来,便也说明,你也是有意真心投靠我,是么?”
孟强一僵——不止聪明,更是眼神毒辣!
人心之浮,她竟一语道破。
口舌发干地说道,“奴才也不想叫丁叔为难。可小姐这般重视奴才,奴才也需投桃报李才是……”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分明是自己想出人头地,可又不想背叛先前恩义,便打算暗中做个窥探风向的墙头草。
明知骗不过迟静姝,可还是忍不住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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