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静姝心下一提。
面上却冷冷地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左四一笑,倒是没再纠缠,将她松开,视线又在她左手垂下去的手腕上停了一瞬。
再次阴森森地笑道,“早些弄好你的脸,三日后,你便要去小天坛供奉香火。若是再出了岔子,我可不是秀禾那种色厉内荏的。”
点了点迟静姝,低笑,“听话一些,别叫我为难,嗯?”
迟静姝垂眸,看着地上摇晃的左四的身影,心底沉冷一片。
片刻后,应了一声,“知道了。”
左四这才满意地离开。
……
三日后。
日升东方,金红曦光自天际冉冉升起,一层一层,晕开尘世,叫乾坤万里,都在一片朝生之中,缓缓苏醒。
穿着一身青色宫女裙的迟静姝,跟着前头的女官,恭恭敬敬地捧着供奉天坛的香火,穿过养心殿的侧殿后方,直往南边,站在小天坛的台阶下。
有羽林军上前,查看了腰牌后,放其进入。
台阶一共二十八层,上刻二十八星宿。
抵达顶层,乃是一偌大露台。
露台上铺着青灰色光可鉴人的大理石。
而大理石的表面,又以朱砂金丹描绘了一幅巨大而复杂的阴阳八卦阵图。
今日的神位在东南,供桌便摆在东南边。
迟静姝跟着女官,从天台的边际绕过去,将手里装着香火的漆盘,轻轻巧巧地放在角落。
余光,瞄了眼去替换香火的女官,然后顺手,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颗粒,扔在了香炉里头。
堆积的烟灰溅起点点,女官回过头来,迟静姝顺手将手里的香递上,恭谨又温柔地笑,“喜珠姑姑。”
这喜珠姑姑是开元帝身边的人,约莫有三十多岁,是宫中的老人了。
连皇后见了,都要给她几分脸面的。
闻言,淡淡地看了眼迟静姝,并未说话。
直到下了天坛,才回头看着她说道,“神灵面前,不得擅自开口。若再有下次,这天坛供奉的活,就换旁人来做吧!”
喜珠本就生得古板木讷,这么冷下脸的时候,又很有几分威势。
平素里,连王福海都很怵她这副模样。
可偏偏迟静姝却轻轻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朝喜珠行了一礼,“是,姑姑,奴婢记住了。”
喜珠倒是意外,朝她看了一眼,没再多说,转身便走了。
迟静姝目送她从养心殿的侧殿角门进去,才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看了看自己指尖上残留的黑色,又回头看了眼小天坛的方向。
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一连一月,迟静姝日日跟着喜珠去小天坛供奉香火,都没有遇到过皇帝。
直到这一日。
四月,掠过春寒与料峭,初暖的风光,终于渐渐地现了一点嫩芽出来。
宫内的宫女,也都换上了桃粉色的春装,到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姿态。
迟静姝依旧低眉垂目地跟着喜珠姑姑来到小天坛。
刚将香火放下,便听身后传来跪拜声,“参见陛下!”
喜珠当即反应过来,立刻转过身,挤着迟静姝跪在了供桌的角落,恭声道,“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迟静姝跟着低头。
听到前方传来开元帝浓痰恶心的咳嗽声。
他走到供桌边,看了眼神位,问道,“香火还没供上么?”
喜珠也不慌,认真说道,“才要供上。”
开元帝便点了点头,伸手,“把香火给朕。”
喜珠便知晓这香火是开元帝自己要上了。
便回过身,刚要去拿漆盘上的香,却发现,那香已然被迟静姝捧在了手上。
瞧着像是刚刚准备递给她,却没来得及递出去的。
喜珠皱了下眉——供奉神灵的香火,规定不能经三人之手的。
这若是她再去拿,转给皇上,那便失了敬畏之心。
快速思考过后,喜珠往旁边挪开一步,对迟静姝道,“你去,小心些,莫要冲撞了陛下。”
迟静姝垂眸,应了一声,便弯腰低头,小步地来到开元帝身后,轻轻地说道,“陛下,请上香。”
那声音不同喜珠的生冷粗厚,有着慕艾少女独特的轻软甜亮。
在这朝霞挥撒春光缱绻的清晨里,仿佛一滴沁凉的露珠,一下落进了开元帝郁滞闷抑的心。
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然后,看见了迟静姝抬起的脸。
“你!”
他顿时神情都变了。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什么鬼神之身。
下意识要躲避开来时。
那香炉里却突然又涌起了一股奇异的香味,直逼入开元帝的鼻息之间!
那香味,是开元帝从来都没有闻过的。
不知是甜是香,只觉一股缥缈之意,从半空而来。
牵绕着他的神思,飘飘渺渺,游至半空。
恍惚间,他再次看到了一张脸。
叫他恨了半生,痛了一生,魂牵梦绕,怎么都舍不得的那张脸。
他下意识伸手,朝那张脸喃喃问道,“莲儿,你当真回来接我了,是么?我来了,我终于能到天上寻你了……”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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