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赫然是她在梦境中的墓碑上所见的刻字。
那一瞬的白昼如同一副静止的画面刻在她脑中,虽不能认出上面的字符,所幸她记性向来好,在短时间内能完全记得墓碑上的情状,于是分毫不差的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描摹出来。
一共六字,但这字符同当朝惯用字体都不大相同,故她不识其意。
她拿起宣纸,仔细端详,指尖顺着墨痕勾画,总觉得这字符似曾相识,奈何思索半天也不得其解,正在出神时听见帷幔外传来动静,心中一惊,连忙抽出一沓崭新宣纸覆在上面。
韩素娥抬头见是母亲来了,看她走得极快,裙裾如风般飘荡,腰间的琚玉发出叮咚的声响。
“母亲怎么了?”她打量母亲神色,问道。
嘉敏走至她面前,原本面上淡淡的不耐,转向她时却堪堪一收,褪了不虞之色,平静道:“一间院子也好争来争去大打出手,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姑娘。”语气嘲讽。
“是哪两个妹妹?争得又是哪处的院子?”
“二房和三房的,争的是柳汐园,呵,她们是打的好算盘,整个东府就数那里离你这里最近。”
柳汐园……韩素娥愣住。
怪不得方才那么大的声音,原来是拂云轩南边挨着的柳汐园。
这处园子并不大,向来空着。但她清楚记得柳汐园的有一处假山,当年就是在这个假山下发现了通往私窖的密道。
柳汐园原本不是用来居住的,它原本是一片鲤鱼池,同自己拂云轩里摘玉池相通,池边一处假山,但很久以前被填了,只留了一个假山,后来在周围筑起了墙,单独辟了一个小院子出来,名为柳汐园。
她静默几息,抬眸问母亲:“那母亲是如何处置的?”
嘉敏挑眉,慢条斯理道:“为了一个院子伤了和气多不好,所以便谁也不给。”
“母亲英明,”她闻言放心了几分,转念一想,又攀上母亲的手臂,附在她耳边,悄悄地:“其实我也看中柳汐园了,不如将我的拂云轩同柳汐园打通。”
“怎么,还嫌你的院子不够大?”
“住惯了总想换个地儿嘛。”她撒娇。
“拂云轩是得道高僧帮你算了好风水的院子,整个东府就数这里最舒适,你还想搬去哪里?”
“求求母亲了。”她继续撒娇,鼓了鼓腮,眸子满含期待。
嘉敏最看不得她这副神情,心里一软便应了。
待了没一会儿,嘉敏又匆匆离去。
素娥目送母亲出了院,唤退身边人,再次抽出方才被慌忙压住的纸,打量片刻,仍旧是毫无头绪,正如桌上的棋局一般无解。
她不由挫败感顿生,忍不住蹙眉,不知怎地又想起梦境里的那双眸子。
惊鸿一瞥间,其他的一切都模糊了,唯有那双极黑极深的眼眸,似寒刃冰矢,猝不及防的梭来。
明知自己只是在梦境,却觉得心惊肉跳,仿佛自己真的是偷听被发现一样。
那种令人战栗的感觉让她指尖泛起凉意。
镇北王府的人,她从未了解过,两世加起来几乎都是一无所知。她尚且只能大胆推测,梦里的玄衣人是传闻中的谢二公子,但也仅此而已,至于谢二公子本人究竟如何,于她而言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疑惑,为何会梦见这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倘若说她同谢二公子唯一的关联,恐怕也仅仅止于面前的这盘棋局。
棋局……她突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地想到什么。
目光转回棋盘,黑白玉子静静地散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几日过去了,任凭解棋人的万般焦虑也纹丝不动。
从最初见到这盘棋局,她便下意识的认为是镇北王世子所作,所以一直以来也总是拿当初破解“星劫”的思路去解这盘棋,倘若她的下意识根本就是错的呢?倘若这棋局并不如她所想为世子所设呢?
两个不同的人所设的棋局,纵使再相似,也是不一样的。
世子的棋局要以声东击西的诡狡之法去破解,那么谢二公子的棋局呢?
一时间周围都仿佛寂静了一般。她拼命在脑中回忆关于这位谢公子的事。
当年世子于京中被刺杀身亡,镇北军愤而南下,不仅要对上中原的五十万军马,还因朝廷与辽人勾结,被置于腹背夹击之境。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镇北一脉将于此凋敝,结果谁能想到镇北军直接放弃沧州,破西面而入中原,直夺河中府,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主事之人正是那位谢公子。
韩素娥垂眸望向桌上棋盘,似透过那黑白棋子看向另一个人,那黑子如墨如玉,恰似那双眸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她想到什么,拨乱了棋盘,先前的诸多尝试被她悉数推翻,重头落子。
数不清多少次了,不断地推算,不断地尝试,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等夕阳西斜,夜幕将至,她终于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第21章 游云
第二日用过早膳,韩素娥见母亲无事,便提出想去之前去过的游云寺上香,顺道再让觉明大师替她瞧瞧脉象。
“哦?就是你之前独自去的那个寺庙?”嘉敏坐在余荫下的梨木镌花椅上,拈起簸箕里晒干的栀子花瓣,一片片仔细地放进一个精心缝制好的香囊中,心情颇似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