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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心知再隔几个月,过了三媒六聘迎亲礼,这俩人便要将这木娃娃变作肉娃娃了。
    另一扭头,却见宁无决正携夫人出游,缠缠绵绵伉俪情深,买了簪子又买糖人,一张死人脸上难得笑意。
    你看不惯道:“宁将军不如回家陪夫人去,倒是朕耽误你们好事了。”
    宁无决摇了摇头:“本也该去放一盏河灯。”
    你心知宁无决也许是要祭奠旧朝亲友,同袍战士,也没有多问。
    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不过是个风雅的念想。
    若真算起来,你一路沐血打到盛京,你就是将整个茂地的花灯都买来,也祭不完你路上亡魂。
    向来等你死了,大约也无人真心祭你。
    你这样一路走着,却忽的想起什么:“江疑今日出门也是来走月?”
    宁无决应“是”,沉默半晌道:“江丞相有必须祭奠的人。”
    宁无决也许想说什么,可被夫人拉了一下衣袖,终究意识到这些话不该在你面前说,又闭了嘴。
    他夫人是个聪明人,与他极配。
    你冷眼瞧过去:“但说无妨。”
    宁无决踌躇片刻,说:“上一次过中秋,臣同江疑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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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才十几岁。
    宁无决本是出身宁家的御林军,也是身份高贵,虽比顾瑢江疑年长几岁,但因为年少青涩、不解眼色,为人木讷,在同僚中时常被排挤。
    却偏偏只有江疑看中他的兵法武艺,时常三人一同在后宫习武读书。
    那时太后一脉外戚尚且摄政,顾瑢不谙世事,前朝的风雨波及不到宫里的三个孩子。
    江疑年少时颇为谨慎,却对顾瑢有求必应。春日偷偷带他们挖泥埋桃花酒,夏日带他们湖里捉泥鳅,秋冬更是了不得,只为了顾瑢说想吃烤鱼,支起烤架险些烧了御花园。
    年年中秋,顾瑢从宫宴回来,江疑都要笨手笨脚地扎一只兔子花灯,只因为顾瑢偷偷说,身为储君、提着的花灯总不是他喜欢的圆兔子。
    江疑待顾瑢,亦兄亦友。
    宁无决几次说他对顾瑢太过纵容,江疑却垂眸道:“先帝去的早,太后又不喜殿下,我只是怕……殿下过得孤独。”
    宁无决年少时比现在还不会说话:“你也不比他强。”
    江疑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怎么看要更凄凉几分。
    若是旁人,非要翻了脸不可。
    江疑却只垂眸道:“或许正因如此……才同病相怜。”
    彼时江疑还年少单薄,却常挂一副笑脸,常伴顾瑢左右,时日久了,宫中无人不夸他年少英才,连素来冷漠的太后都赏他几分薄面。
    ——这般的风光背后,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可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宁无决瞧了他半晌。
    终究摸了摸他的头。
    “若需要帮忙,便叫我。”宁无决说。
    江疑怔了怔,笑得明亮:“多谢,宁大哥。”
    这一声宁大哥,后来再也没有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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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他们一同逃课,躲在御花园,江疑挽起袖子捉鱼,宁无决烤得焦糊,也凑合吃了。吃饱了又一同看闲书,书里写的是惩恶扬善的侠客。
    顾瑢那时年少体弱,曾玩笑道:“英雄人物应当如此,只可惜我不能习武,否则做个这样的豪侠也好。”
    宁无决说话素来耿直:“只一个豪侠,也救不了多少人。”
    “应当有千万个这般人物才够。”
    只有江疑若有所思,隔了许久,才慢慢道:“先有不平,后有仗义豪侠。”
    “我宁可世上再无不平,令豪侠吃得饱饭,日日读书听曲晒太阳才好。”
    “那故事不就不好看了?”顾瑢迷惑不解。
    夏日的蝉在树上歌唱。
    江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抹去嘴角的油渍,笑着揉了揉顾瑢的头发。
    “那这样,我好好习武,以后出宫了,便替主君做豪侠。”
    顾瑢眼睛便亮了。
    可转念又暗了下来,偷偷拽住江疑的衣角,小声说:“可我不舍得你出宫。”
    “阿凝,我想你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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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无决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中秋,是在大宴过后,三人被繁文缛节搞得烦不胜烦,又在花园小聚。
    仍是江疑捉鱼逮兔子,宁无决烤得焦糊。
    那时的宁无决有了喜欢的姑娘,江疑出谋划策,顾瑢负责制造机会,热火朝天出了一堆主意,宁无决知道自己这张嘴误事,便老老实实听他们安排。
    顾瑢在一旁安静,却忽得低声说:“太傅说,过了中秋,我就得筹备选妃了。”
    江疑愣了愣,却仍是神色不变:“好。”
    顾瑢垂眸,低声说:“我体弱短寿,需得留下子嗣稳固人心,否则一旦我去了,局势便更加动荡,如今这情形,已经不起折腾了。”
    江疑却握住了他的手,缓声道:“我明白。”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顾瑢的声线出现了一分颤抖,“太傅让你发的誓,我听到了。”
    那也正是江疑年少初掌相印之时,魏伐檀将相印交予他,却也畏惧他弄权夺位,便要他发下重誓。
    “江疑此生不与女子婚姻、不留子嗣、百岁后归于江家祖坟,不恋权势,不为子孙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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