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橘哽咽了。
“他再死了一次,他……啊……”
“羌橘别说了……”
“我像一个废物。”羌橘把这句话说得很清楚。
高览坐在羌橘床边,他用手帕擦干净羌橘的脸,羌橘直直地看着某一个方向一言不发了。
“明天回家好好休息。”
“你知道吗?”羌橘忽然开口。
“我、我不想、在你和、和丹尼尔的面前……表现得软弱。”
“你可以不必那么逞强。”
“因为我觉得、你们……”
“你们有事在瞒着我。”
高览一惊迎上羌橘直愣愣的眼睛,高览无言以对。
可怕的阴雨天又来了。
雨水混着地面的残雪变得恶心,羌橘看着室外的一切再次想起下区,他感觉自己站在一个不真实的空间里陡然看到了真实的面貌,他开始恐惧。
“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提前回去。”
他努力把声音变得清晰连贯,他努力地平静着对电话另一边的丹尼尔说着。
丹尼尔闻言只是沉默。
“我知道你还有一场对抗……”羌橘垂眼感受着丹尼尔的沉默。
“我只能自己站起来,这是我的请求。”
“我明白了。”丹尼尔回答道。
“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你随时可以碰到的手杖,这是我的请求。”
“好。”
“……羌橘。”
“嗯。”
“我爱你。”
羌橘坐在车里,高速行驶的车把这个城市的雨水挡在外面,他坐在一片舒适之中,羌橘压抑着直到车停了下来,羌橘打开雨伞对司机与佣人挥挥手,他转身出了院子向着山坡走去,越向山坡行走他就看到自己的鞋子越脏。
这才是真实。他蓦地想到。
他站在山坡上,在愈来愈阴暗的天色中看着雨看着天。
我很久没有遇到江萍了。
他本以为江萍会很快出现,但他等了半个小时,他直直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却没有等来江萍,他转身想要回去,他远远眺望着那个白色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此刻只想举着伞行走在雨中,他漫无目的行走着,他一瞬间感觉似乎回到了伊什塔尔的夜晚,他像游魂漫无目的飘荡。
他走着走着走到了山坡背面的湖边,他静静看着像是死水的湖,他想起那天夜里奇怪的香味,黑压压的死水之下仿佛有什么在凝视着他,在诡异与雨声中,羌橘举着伞冲水面伸出了手——
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水面握住了他。
羌橘一怔,下一刻他看清了水里的那个人
江萍。
这是江萍一生记忆最深刻的一天,他知道他将带着这份深刻走下去。
他记得很多年前周名在光屏上模拟着一场爆炸然后突然对他笑了。
周名转过头来把下巴磕在椅背上笑得很开心。
“看来不止你妈和大儿子关系很差,小儿子和大儿子关系也很差,原来你们这种流着同样血的上层家庭也是这样,一样的猜忌与不信任哈哈哈。”
江萍微笑着没有把周名的话听进去,周名像疯子一样突然开心突然发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下一刻周名却抛给他了一枚炸弹。
“江萍,我或许又猜对了。”
“你或许还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周名的话是真是假?
这是周名死后江萍思考很多年的问题。
这或许是他的一种手段,用来进一步控制我的手段。
直到很多年后江萍在那个夏日走在绿茵地上,他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作为实验体他已经近乎本能厌恶注视,可这一天或许是阳光太好,或许又是因为他的心情随同雨后的夏日变得很平静,他回头望去——
江萍……
周名的声音虚幻地在他脑子里响起。
我倒宁愿你这辈子都不会跟小儿子的孩子相遇。
一个消瘦的少年坐在白色的椅子上手里摊开着一本书,他黑色的眼睛好奇地凝视着他。
你如果看见他,你会一眼就认出他的江萍,因为你们都是同一批实验体,你能很容易就感受到他。
同一批的实验体那么多,我能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精神。他记得自己无声地冷嘲过周名。
少年柔软又好奇的情绪带着莫名的依赖与善意向他靠近。
我确信你能一眼就认出他。
可是江萍……
少年的脸上沉寂却又天真,江萍不可自控地想到了纪雪门年少时候的影像,他开始害怕,少年无意识受到他情绪的干扰,少年也惊恐起来,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虚无缥缈的风,而江萍一步也不敢靠近。
你好,我叫羌橘。
羌。
如果你和他再次遇见,我不知道这对你而言是幸运还是悲哀。
江萍被羌橘从水里拖上来,羌橘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抱着他,黑伞向他倾斜为他挡着雨,他看到羌橘惊慌疑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瘦得脱相但他却为羌橘的憔悴而难过。
“我、带你、你去……换衣服……”
江萍一听到羌橘磕磕巴巴说话忽然就哭了,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握紧羌橘的手腕,他流着眼泪却又奇异地微笑,这张脸的微笑像是丑陋的烙印让他哭也不能笑也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