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是真敢杀了裴云景,裴元恺儿子够多,但也够护短,自己的副将被北狄人杀了都非得踏平人家的营帐,一个活口没留,恐怕他们这帮人下场会更惨,喻书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喊道:“那你也不能把他放了!”
“赶紧去放人!”沈辞扫视一圈,抬高声音,“其他的事你们不用管,这是我和他的事。”
几个士兵沉默地走进身后营帐,又有几人走到另一个营帐去把裴云景的私兵和亲兵放了。
沈辞几次催促,众人才一步三回头地散去,活像在送他去刑场。
士兵们刚退远,十几个持刀的亲兵就围住了沈辞,先前在城门骂过他的亲兵笑得阴狠:“你现在求求我,等会爷高兴了说不定为你求个情,还能活命。”
沈辞看都没看他,下一瞬,营帐里传出裴云景暴跳如雷的声音:“杜峋!把沈辞给我带进来!”
杜峋正是眼前这个笑起来讨人厌的家伙,他从小就跟着裴云景,是亲兵里混得最好的那个,已是百户,他淡淡吩咐道:“把他的刀卸了。”
没等他们动手,沈辞就干脆利落解了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再面无表情地脱下甲胄,越过那群人,当先一步走进了营帐。
裴云景一看见他,就提着鞭子疾步走上前:“敢绑我?好啊,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鞭梢携着风挥到眼前,沈辞退了半步,微侧头躲开。
裴云景天生长得孱弱,眼窝深,目光幽寒,面皮终日苍白得毫无血色,盯着人时总让人觉得有股死气,再怨毒地对着你笑,更像阴间厉鬼。
“你还敢躲!”裴云景额头上青筋突出,“你们给我按住他!”
沈辞这回没动,任由两个人押着他跪下,裴云景手中的鞭子暴怒地狠抽过来。
病秧子手劲也不小,这一鞭子令衣襟裂开,白色的单衣上洇出一条血红的印子。
“我们裴家容不下你了?想去皇上那儿邀功请赏?”裴云景挥着鞭子杂乱抽在沈辞身上,看到他和自己有三分像的眉眼,笑意更怨毒,“跟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一样贱,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还妄想进我裴家的门!”他用鞭柄拍了拍沈辞的脸,“你打算拿什么去跟皇上邀功?也靠你这张脸吗?”
沈辞低头安静受着裴云景的鞭打,胸前已横七竖八交错了十几道血痕,听到裴云景说起他娘,才抬头皱眉道:“我娘从没想过进你们家门。”
鞭子再次落下,长长一条从右肩斜拉到左肋,覆盖了胸前的鞭痕,伤上加伤,裴云景冷笑道:“你娘死的时候你话都不会说,你知道什么?她在你一岁的时候抱着你跪在裴家门前,她不想进门她跪什么?”
沈辞又低下头去,觉得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
他娘当年病得快死了,怕他活不下去,求裴家认他,并不是在意自己的名分。
裴云景十分不喜欢沈辞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低眉顺眼,其实心里不服气得很,他恨不得把这个人的傲骨碾碎踩烂,乖乖当一条没有尖牙利爪的狗。
“这件事除了外面那些人,还有谁参与了?”裴云景脸色愈发阴沉,“你师父师娘是不是也知道?”
沈辞咬牙切齿道:“他们不知道。”
“你应该清楚,这是死罪,还是连坐的死罪。”裴云景玩味道,“我现在去把你师父师娘抓了才是该做的事。”
“陛下北上,身为臣子难道不该迎驾?”沈辞眼神冰冷,“是你们心怀鬼胎,枉为人臣,我何罪之有?”
裴云景看沈辞终于露出了藏着的爪牙,双眼阴郁地眯起,忽然一鞭甩在了沈辞脸上,怒道:“你娘是贱籍,你是出身不明不白的杂种,当年你师父说你是他老家宗亲之子,过继给他当儿子才给的你军籍。我只要把这事捅出去,你,你师父师娘,欺上瞒下,谎造军籍,你们照样还是死罪。”
血淋淋的鞭痕横在左脸上,鲜血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淌,把沈辞半张脸都染红了,裴云景弯折着鞭子故意戳在那道血痕上:“谁不知道你沈辞是裴家的私生子,这些年要是没我替你们瞒着,你们还能活到现在?还想说你何罪之有吗?陛下身边就有兵部的人,我把他们叫来,送你和师父师娘一起上路?”
沈辞忍无可忍地挣开了身后的人,眼里杀意毕现,脸上的血红使他像个刚杀完人的亡命徒,声音里满是凶煞之气:“裴云景,你不要太过分了!”
杜峋在沈辞扑向裴云景前和一帮人七手八脚按住他,沈辞挣不开这么多人的桎梏,胳膊的关节被扭出了骨头濒临错位的声响,他单膝跪在地上,眼中凶戾不减,如草原上面对敌人蓄势待发的狼。
裴云景姿态闲适,低笑两声:“沈辞,你天赋卓绝又如何,我就是能让你一辈子身份下贱。至于你师父,在我裴家的地盘上,我弄死一个百户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话音落,沈辞全身都在颤抖,重生后,出身还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一件事。
裴云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荫封千户,而他和师父师娘是生是死不过是裴云景一念之间。
前世他在军中领了职后,裴云景就经常拿师父师娘逼他,享受地看他一次次被迫磨去棱角,臣服在自己脚下。
鲜血即将落进嘴里,沈辞用舌头舔去,眉眼间的杀气慢慢散去,另一边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响声,垂下眼道:“属下知罪,求五少爷高抬贵手,放过其他人,所有罪责都由属下一人承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