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皇帝母亲也是娼妓,当年被幽闭冷宫是因与吴显荣纠缠不清,所以谁能说清皇帝的出身?
孙秉德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谢如琢这皇位来得本就有那么几分名不正言不顺,再沾上出身不明的流言,无疑是按住了他的死穴,借此来告诉皇帝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
谢如琢早就想清楚这招毒计的每个关节,咬着牙将皱巴巴的票签扔到一边,道:“伴伴,你派人去找沈辞,让他这两日都请病假在家,也不必上奏本解释什么。”他的眼神暗了下来,如有凛冽刀锋一闪而逝,“明日他们最好把事闹得再大一点,朕等着。”
卯正时分,钟声响,众臣过小金水桥,入崇政殿行一跪三叩礼。
殿中静默几息,兵科给事中薛子霰出列:“臣有本奏。”
六科给事中阶品都不过七品,但其职责却是监察六部,弹劾百官,也就是众臣避之唯恐不及的言官,朝中文武官员没被言官弹劾过的恐怕拎不出三个。
给事中与御史一样,多为年轻官员,薛子霰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此次重建三大营之事由兵部负责,他作为兵科给事中行纠察之能无可指摘。
谢如琢道:“准奏。”
薛子霰将奏本呈上,内臣接过,端正在桌案上展开,谢如琢微垂眼去看上面的字,薛子霰朗声道:“臣上奏弹劾绥坊都指挥使司经历沈辞。”
殿内静得唯余滴漏声,谢如琢神色淡淡,听薛子霰续道:“五日前,兵部定下了选任三大营将官的名册,沈辞为陛下亲任,臣本不该置喙,但想必陛下亦有耳闻近日京中的流言。流言纷扰,真假难辨,然,三大营为京城驻军,若遵循祖制,将官需为勋官,身家品性容不得半点差错。如今朝中缺人,略有变通情有可原。但沈辞为娼妓之子,其军籍何来就值得疑虑,而沈辞又为陛下亲任,如今流言已有中伤陛下之意,若继续启用沈辞,不仅违逆民心,更令陛下陷入不利境地。臣恳请陛下撤换他人选任三大营,万不可再用沈辞。”
“滴答——”
刻漏的水滴声更为明晰,如在池塘中荡开圈圈涟漪。
薛子霰言毕,另一位给事中也站出来道:“臣附议。传言沈辞母亲是当年沧州军中娱军之军妓,裴元恺之所以不认他们母子是因招军妓娱军时正值先帝生母昭懿皇后丧期,是国之大丧,军中招妓为大忌。裴元恺与当时的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戴煦不合,据传戴煦抓住了这个把柄,裴元恺这才没有认他们母子。但近日流言日盛,裴家有多人上奏言明传言不实,沈辞并非裴家骨血。既然真假已分辨不清,流言又甚嚣尘上,撤换沈辞并无不妥。”
裴家那些奏本谢如琢当然也看到了,事情已过去了十好几年,戴煦都已成一抔黄土,当年真正的知情人又还有几个,裴家十几年前不认,十几年后会认才是有鬼。
所谓传闻,既然能传得有鼻子有眼,谢如琢不信这些朝臣心里没数。
况且见过裴元恺又见过沈辞的人,还说他们不是父子就是纯属昧了良心。
都察院的人显然也早得了内阁授意,左佥都御史紧接着悠悠开口:“一个出身都不明不白的人若成为京城三大营的将官,到时不仅陛下身陷流言,整个大虞的脸面也将被丢尽,臣也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几位爱卿口口声声说朕也身陷流言……”谢如琢轻笑一声,饶有兴味地问道,“朕倒是想听听,沈辞的流言是如何中伤到朕身上的?”
左佥都御史闭口不言,薛子霰似乎未觉皇帝话里隐约的危险意味,神色不惧地答道:“臣此言有冒犯陛下之处还请陛下恕罪。陛下青睐沈辞本是一段君臣佳话,但陛下与沈辞在身世上多有相似之处,平民百姓又素爱捕风捉影,奇思妙想,陛下若继续重用沈辞,民间将会对陛下的身世多加揣测,实乃有辱国本之举!臣再次恳请陛下撤换沈辞!”
谢如琢身子前倾,垂旒上的五彩玉跟着晃动,敲击出细微的碰撞声,他轻勾唇角,含笑问道:“那薛卿的意思是说朕和沈辞一样,是娼妓之子,身世不明是吗?”
在这声轻飘飘的问话里,孙秉德缓缓抬眸望向置于须弥座上的龙椅,韩臻抢在他前面说道:“陛下息怒,几位大人也是为陛下忧虑,众口铄金,陛下确实该当警惕。”
“朕只是奇怪罢了,诸卿一边说着捕风捉影,一边又说着于朕不利,所以诸卿到底是要告诉朕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朕放心,还是说……”谢如琢仍旧挂着笑容,好似真在说一件好笑的事,“朕出身不干净,恐怕这皇室血脉也有假?”
第16章 天子之怒
在皇帝温和到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声里,韩臻倒吸了口凉气,这只老狐狸见机和先前的左佥都御史一起当哑巴。
这事是薛子霰挑起,他年轻气盛,又当了几年揪着点芝麻大小的破事就敢参尚书阁老的言官,倒是并无退缩之意,脸庞因连续激烈的言辞而涨红,道:“臣不敢。陛下与太后娘娘在五年前就曾因宫闱流言被先帝疑心,如今更该在此事上小心谨慎。流言已因陛下与沈辞在身世上的相似之处而对陛下的身世产生怀疑,陛下再不避嫌恐更要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何况沈辞确为娼妓之子,陈年旧事真假难分,以致身世疑点重重,此等不干不净之人怎可统御三大营?请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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