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要钱。”裘鸣淡然地开始撒第二瓶,把背上的刀伤也抹完了,指了指桌上的木箱子,“裴总兵送来一箱子,这次用不完,我们还能带着去池州用。”
沈辞:“……”
于是沈辞心安理得地用完了三瓶药,体验了最奢侈的一回上药,代价就是全身都是药味,熏得他有点头晕目眩。
“赵掌司没把我受伤的事告诉陛下吧?”沈辞忽然想起这事来,咽了口唾沫,“他隔几天往京城里递封信?”
裘鸣无情回道:“不用想了,赵掌司早就一五一十告诉陛下了。”
沈辞觉得自己更头晕目眩了,腾地站起身往桌前走,动作之快连裘鸣都没拉住人,只能赶紧堵到他前面去,非常能理解军医的痛苦,伤成这样还不消停,敢怒不敢言,问道:“将军,你又要做什么?”
“写信!”沈辞推开他,坐到桌前展平一张信纸,看裘鸣一眼,“私信,你别看了。”
京中的传言裘鸣也知道,了然道:“莫非是给未过门的嫂子?话说将军你那个订了亲的青梅到底是谁啊,岳将军说不仅家世极好,还温柔可人,根本没有这号人,是你瞎说的。”
“他问了我,我就这么回答他了,是他自己猜不到,关我什么事?”沈辞嘲讽地“嘁”了一声,“我都说了我要是骗他,天打雷劈,你们爱信不信。”
幸好沈辞伤的是左肩,右手除了被阿吉奈咬了一口倒没什么事,写个字还是能行的,裘鸣见他今天不写信就要疯癫,只得帮他研好了墨,退开几步表示自己不会偷看,只说道:“写完就重新去床上躺着。”
沈辞提起笔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感觉能洋洋洒洒写上数千字都不带停的,谁知写了几个字就开始皱起眉头,顿住笔苦大仇深地思索了好一会也没再写出一个字,憋了半晌又憋出几个字,而后过了会又觉不妥,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裘鸣看得都累,不明白写封信怎么就写成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这样下去,每次不知道要废多少信纸,远远一瞧纸上的字,虽然看不清写的什么,但那字迹实在也不太想让人仔细看,再回忆起平时沈辞写的军报和文书,不禁说道:“将军,恕末将直言,您的字也是够难看的,嫂子看得下去吗?”
沈辞:“……”
没事,你嫂子大度,世上只有他看得下去。
这封信直写到吃晚饭时才算写完,封了火漆给赵柯寄回去,裘鸣在帐外遇到裴云青,之前得沈辞嘱咐过,如果裴家父子再来就说他在休息,别来打扰他,因而裘鸣拦住想要进去的裴云青,道:“沈将军伤还没好,休息了,少将军明日再来?”
裴云青停住脚步默了会,点点头道:“好,多谢,沈将军有什么事,或是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转头裴云青去了裴元恺的营帐,裴元恺问道:“见到人了?”
裴云青对父亲摇头道:“沈辞应该知道我们想找他说什么,在躲我们。”
“他好像很排斥我们。”裴元恺难得露出这种无可奈何的表情,素来他都是胜券在握的姿态,“这么多年裴家确实亏待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等过几天吧,他伤好了总要继续去打仗,不能再躲着我们。”裴云青道,“跟他说清楚好处,是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
裴元恺默叹口气,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做求自己儿子认祖归宗这种事,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不能放弃沈辞,若说之前还是可有可无的心思,这一次沈辞带着三千人回头驰援,让他意识到不是他非要认回沈辞,而是裴家需要沈辞。
裴家终究是将门,地位的稳固不仅靠权势,更要靠一个优秀的将领,牢牢握住军权,培养效忠于自己的军队,才能在北疆真正屹立不倒。
世人常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对将门来说更是如此,开国时有多少声名显赫的将门,后来不都还是没落了,几代下来能出一个将才都很不容易,等不到就只有湮没在大浪淘沙之中,再有权势也终是枉然。
宋家当初那般狠心地培养宋青阁,也是因为不得不如此,认真论起来,宋青阁天赋并不算好,宋老爷子只能用最狠的方法培养他,就算不是最优秀的将才,也被淬炼成了一柄锋利的刀,保下宋家没有问题。
换成裴家也是一样的道理,裴元恺这么多儿子里,他看得很清楚,都不是什么为将的料,裴云青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勉强选择,但在见识到沈辞在战场上的风采后,他再也没办法认命地接受裴云青。
沈辞就是裴家苦苦等待多年的将才,一位将领需要的天赋与血性,沈辞什么都不缺,军中要收服人心,钱和权是一回事,但那样的人心是不长久的,尤其是在常年征战的北疆,实力才能说明一切,士兵们只会选择跟随他们信服又敬佩的强者,能与他们上下一心,也能带着他们旗开得胜。
“实在不行……”裴云青看父亲始终沉默,又道,“我们去找他养父养母。”
裴元恺又静了少顷,道:“你过两天再去找找他吧,我一提他母亲他就十分排斥,没办法说下去。”
裴云青应了下来,他知道父亲想认回沈辞是为了什么,但他倒不在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战场刀剑无眼,如果裴家真的有更适合的人代替他,似乎也是件好事,反正沈辞一个在裴家毫无根基的私生子,以后就算坐上了总兵的位置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靠他们几个兄弟帮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