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功行赏完,谢如琢在皇极殿设宴,在离开乐州前众臣因壮志豪情而大醉一场,今日重回故都,那股豪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少人又哭又笑,不管平日在朝堂上有没有仇怨,都举着酒杯互相敬酒,宴会上又是一场放肆的狂欢。
今日谢如琢收敛了许多,知道自己酒量差,让内臣往酒里兑了水,看起来喝了不少,事实上可能还没一杯的量,但还要装出自己已经醉了的样子,免得这些疯了的大臣一个接一个跑来敬酒,这般喝下去,兑了水的酒也是要真喝醉的。
宫宴从午饭时分一直闹到了临近黄昏,内臣看谢如琢待在皇极殿不回乾清宫,再看殿内还有一个沈辞,极有眼色地快速收拾完了杯盘碗碟,撤去了殿中所有桌案,复原了皇极殿内的空旷。
内臣退出去时想关上殿门,谢如琢却摆手制止,内臣只得敞着殿门,沉默地退远了。
黄昏的最后几缕斜阳从殿外照进来,刷了桐油的金砖地上现出一道道橙黄色的光条,又有无数光条从殿门上的格纹间射进来,在金砖上相互交错,成为杂乱的一张网,地上的光斑也和殿中的立柱和摆设一样静谧,只等着斜阳慢慢被夜色吞没,它们也渐渐淡去。
谢如琢还穿着金色团龙纹的盛装龙袍,坐在龙椅上时,十二根冕旒轻轻晃动,五彩玉撞击出清脆的响声,他无声地看着坐在龙椅前台阶上的沈辞,这一幕是那般熟悉,一样的黄昏时分,一样的地方,两人坐在同样的地方。
“上一次你坐在这里,天很阴,有雷声,你走之后就下了大雨,但是现在没有。”谢如琢噙着笑,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打破这分黄昏的静谧,“这一次没有衍王了,也没有别的人,你不会再走了。”
谢如琢出于私心,把侯爵的衮服改成了白色,原因当然是沈辞喜欢白色,只能委屈宋青阁和吴显荣也跟着一起穿白了。
在谢如琢的印象里,沈辞就没有穿过白色以外的颜色,不过沈辞穿白色很好看,那样简单的颜色在沈辞身上会有张扬的少年意气,干净又练达,这套衮服几乎是他亲自盯着做的,从用料到纹饰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这般想想,宋青阁和吴显荣还占了便宜呢。
产自江南的云锦轻滑精美,沈辞不喜欢繁复的纹饰,他就只让人绣了淡雅的流云与水波纹,有明有暗,配的长靴也是白色的云锦所制,沈辞坐在台阶上时,长腿从衮服下伸出,他特意让人将靴口收束得很紧,月白色的流云纹又被闪着光的银线绣了一层,贴合地勾勒出沈辞小腿肌肉的线条,他盯着看了许久,想起了沈辞胸膛上的每一寸肌肉,也是这样匀称紧实,多一分少一分都似有瑕疵。
谢如琢咽了口唾沫,忽然挪开了眼,耳朵和脸颊都红了。
沈辞背对着谢如琢还恍然未觉,那番话也让他忆起了前世的回到坪都的这一天,他们坐在这里争吵,他去摸谢如琢的眉眼,再提着刀冲出坪都,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还伴着轰隆隆的惊雷,不像现在,夕阳正好,是庆贺重回坪都该有的景象。
“不会走了。”沈辞也淡淡笑了一下,“除了你身边,现在我哪里也不想去。”
谢如琢的嗓子有一点哑:“那你来我身边。”
沈辞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前世他也曾这样走到谢如琢身边去,最后一次去抚那双漂亮的眉眼,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撩起冕旒,结茧的手指温柔地蹭过谢如琢的每一寸眉眼,问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那句话:“臣心悦陛下,想与陛下私定终身,陛下答应吗?”
前世他得到了谢如琢流着泪的一句“太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终究与那天的大雨和惊雷一样破碎在了诀别之中,这一世谢如琢仰头看他,眼尾被蹭得微微发红,清湛的桃花眼添了一分诱人的媚态,嗓子哑得更厉害,喉中似是被滚烫的欲念烧灼,快要发不出声音:“沈将军,朕恨不得今日就与你成亲。”
沈辞低声笑了,眼中也烧出了一团欲/火,隐隐变作暗沉的狠色,用力扯掉了谢如琢龙袍上的玉带,道:“那我们就成亲。”
夕阳逐渐消逝在天际,殿中没有点烛火,只有幽暗的最后一点光线,高高的龙椅上明暗相间,隐秘地勾画出两道相缠的身影,静谧中有愈来愈急促的喘息,还有缀着十二旒的冠冕“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的轻响。
黑色的龙袍与白色的衮服从龙椅上滑下来,随意地铺展在台阶上,大虞的国都,国都最威严的皇极殿,皇极殿中的龙椅上,世人都说,这里属于权力的巅峰。
几个时辰前,皇帝坐在这里接受百官朝拜,睥睨着他的山河与臣民,像不可亵渎的神祇。
几个时辰后,皇帝坐在这里和他的将军亲吻、交颈、云雨,让自己和至高无上的权力全都被弄脏在情/欲的淤泥中,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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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乐州的官员基本都来了坪都,朝堂也就重新在坪都运作了起来,谢如琢又恢复了寻常的生活。
按照惯例,升官受封都是要设宴请客的,纵然沈辞不情不愿,但这次论功行赏,他才是受嘉奖最大的那个,宋青阁、吴显荣和岳亭川怎么说都是本来就有家世的人,他却是一路被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可谓是当朝第一人了,这宴席是不办也得办。
当然,他最烦这种事,还想直接上书要去江北打仗,趁机逃掉,岳亭川和宋青来按住他,干脆替他包办了,从发请帖到准备宴席,他就没操心过,两人又都熟练了,得心应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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