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天“恩爱夫妻”晚上“泾渭分明”的分裂日子里,时间眨眼间便过了一个星期。
第八天在司音的特意嘱咐下,司言带上礼物探望因车祸撞断腿却还是第一时间向他伸出援手的旧邻居。
对于这个嘱咐司言猜司音是想支开她单独和沉清夜谈谈,她完全不担心沉清夜这个影帝级别人物会出问题安心离开,殊不知在她离开后VIP病房里就像是闹了冰灾似的,温度顷刻降到冰点。
司言自然不会知道她和沉清夜对司音演戏的同时,司音和沉清夜也在演戏隐瞒她,她一离开两人便撕开彼此的假面具。
即使一个星期里司言和沉清夜的演技能拿两座奥斯卡,司音却始终不待见这位用不道德行为拐走他乖巧小棉袄的男人,没过多久他便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被赶出病房于沉清夜而言是求之不得,司言离开后他巴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当他怀着思念的心情赶到多人病房,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微仰起修长莹白的天鹅颈,娇艳却又不失清澈的凤眸弯成了月牙状,正和身着病号服的男人“眉目传情”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闪现想将那人撕碎的风暴。
此时此刻,司言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靠近,面对儿时同住一个小区替她打过架的大哥哥接连提起那时的糗事羞耻到无地自容,只好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借撩耳边的如墨秀发缓解尴尬。
羞耻之下,她那不施粉黛的精致小脸泛起了浅浅绯红,而这一幕落在他眼里,颇有几分欲语还羞的意味。
见她以这幅媚眼含羞带怯的姿态,对待一个“陌生”男人,他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出声打断他们的“甜蜜”。
“言言。”
司言一听这熟悉的声线便抬眸寻声望去,见沉清夜正单手插兜迈着修长的双腿大步流星地阔步逼近。
虽然她从那张溢满完美无瑕浅笑的俊脸上品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可姿态从容的他总给她一种来抓奸的架势。
顷刻间,沉清夜已经绕过病床居高临下地走到司言身侧。
在段颜煦惊喜夹杂诧异的目光下,他将骨掌分明的大掌搭在她的肩头,而后俯身那绯红薄唇就这么贴在她白玉似的耳朵,以这般极度暧昧的姿势和一种亲昵的语气去和她说话。
“没想到撞断腿的人竟然是段颜煦,你们认识?”
司言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沉清夜是在故意宣示主权,她在心里嫌弃却怕段颜煦看出不对只能配合他,抬起下巴用糯软的嗓音解释,说话间望着他那娇艳明亮的凤眸溢满了炽热的爱意。
再度影帝附身的她根据他刚才说的话于脑袋里迅速分析,觉得他和段颜煦认识而且按她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们两个人应该还算熟悉。
段颜煦在看到司言和沉清夜就着暧昧的姿势,你一句我一句的第一时间就抬起手不可置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在他的记忆中一张扑克脸的莫言,浑身散发出那种女人勿近的气场,对女人示好可谓是钢铁直男本直,可现在他那桃花眼里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完全不像是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有些怀疑记忆中的扑克脸不是莫言而是韩哲!
下巴落地的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久久说不出话,直到看两人似乎聊完了几乎是同步将眼睛移过来,才咽口唾沫费力挤出一句话。
“莫言,你竟然和司言在一起了?”
司言还是第一次听到沉清夜曾经的名字,侧眸向微勾起唇角的沉清夜看去。
见他看向段颜煦那双桃花眼里的浅淡笑意不似作伪,又听他熟稔的语气,确信刚才的猜测没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司言看着沉清夜和段颜煦你一言我一句地追忆大学时光,又不时提起韩哲的名字,心底已经很清楚他们叁人的关系。
见两个人聊得起劲,司言一直安静听着,含笑的眸光大多时间落在沉清夜身上。
这一幕落在段颜煦眼里是不舍男友的姿态尽显,在司言接电话离开后,追忆青春的神色立马换上了几分暧昧。
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这么直勾勾移到沉清夜某个显眼的部位,继而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那还算清秀的脸上便流露出带上了一丝猥琐的笑容。
他那含着崇拜调侃的眼神仿佛在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用某方面的特长才征服人家小姑娘的。
作为和段颜煦一起打过架同过窗还上下铺,深知他是什么货色的沉清夜,看到他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双手环臂给了他一个冷飕飕的眼刀。
走出病房的司言自然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交流,此时的她正举着手机听高琳能震到鼓膜的哀嚎。
“言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妈也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广告,给我报名了免费的线下相亲活动,说我不去参加,她就打飞的过来。”
司言一听这话精致的眉目便染上笑意,她对这件事情是举双手赞成的,于是温声用光明正大的借口劝电话那头几乎快炸毛的高琳去参加活动。
司言劝了高琳好一阵才挂断电话,转身正欲返回病房,却看到戴着蓝牙耳机的沉清夜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病房。
心知他在处理沉氏集团的事务,她停在原地等他走开才迈开步子朝声音嘈杂的病房走去。
当司言踏进病房便接收到段颜煦堪称惊掉下巴的神色,猜沉清夜八成已经将结婚的事情“和盘托出”。
男女朋友和结婚对象还是有很大区别,只是他的神色未免太过夸张,差点都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这幅模样用被雷劈过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她心想莫非他已经知道曾经的大学同学如今身份不一般,来到床头陪护椅坐下正欲出言试探,却不料对方蹙紧着眉头抢先一步开口。
“言言,你竟然能忍得了莫言那个时不时就发疯的妈?司伯父难道不心疼女儿啊?”
这话使得她握住手机的葱白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下,在他震惊的视线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睁着水灵的星眸柔声问他:“为什么这么说,莫言的妈妈不好吗?”
话落,只见他瞠大着双眼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震惊过后紧接着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态,用薄怒夹杂几分无语的语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莫言的妈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我见没见过这么狠的妈,高考的时候扣下他的准考证不说,上大学是隔叁差五打飞的来宿舍打他。”
“那可是他亲妈啊,拿那么粗的木棍就这么一下又一下打他,有好几次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人都晕了,她愣是像没看见似的还在继续打,那架势是恨不得把他活活打死。”
“刚见他那会儿发现他浑身淤青,我还以为是他兼职挨打赚生活费呢,谁知道是被他妈打的,听韩哲说他是被他妈从小打到大的,得亏他命硬,不然命早就没了……”
他像是早就对曾经的所见所闻义愤填膺不吐不快,连说带比划愣是说了十来分钟都不带喘口气。
而她听着从他嘴里蹦出来的一字一句,莫名有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涩感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也许是他说得太过声情并茂,光是听着她就能想象到那些场景,甚至能感受到他描述中的那个人是如何在四周嘲笑异样的目光中,勤工俭学度过大学时光。
到了后来他口中每吐出一个字,她的心脏便随之抽搐了一下,那攥住手机的素手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泛起苍白之色。
她并不知道激动之下他的音量逐渐升高,早已引起同病房的人注意,在各色目光中,她那张不施粉黛的精致小脸蛋紧紧皱在一起,一双盈满水雾的眼眸仿佛下一秒泪珠就要掉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人声嘈杂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只有呼吸声。
沉浸在讲述中的司言反应迟了半拍,好一会儿才发现声音突然消失,抬眸眼角余光猝不及防看到病房外长身而立的沉清夜。
此刻,他宛如被上帝精心雕刻的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落寞,那一双往昔好似倒映了星河的桃花眼里的黯淡是多么明显。
他单手插袋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那里,不知道他到底把段颜煦的话听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若说她知道有一天能听到他曾经经历过的难堪,绝对会以一种温柔到极点的姿态滔滔不绝地开口嘲讽,往他心头再度捅上一刀。
可是看到他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她却发现曾经张口就能吐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得低下脑袋以掩饰自己的反常态度。
“言言,时间也不早了,爸那边还需要人照顾,我们回去吧。”
在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里,响起了一道辨不出情绪的低哑嗓音。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感到一只大掌搭在自己肩头,抬眸发现他已经走到身侧,见那双深邃撩人的桃花眼里已经看不到刚才的那些情绪波动,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司言并不知道即使她极力克制,可心中那些心疼、挣扎的复杂情绪却全部都从那一双充斥着水光的星眸里透露了出来,近在咫尺凝视着她的沉清夜又怎么会看不出。
曾经以那么卑微的姿态来哀求她,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看似像菟丝花般柔弱的她,其实拥有一颗冷静而坚强的心。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她在听到那些故事的时候,展露出这么明显的心疼,似乎是已经心疼坏了。
看着写满了心疼的她,他想的却是迟点回来就好了,让她多听些多心疼些,甚至他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如果她听完全部的故事会不会真的哭出来。
即使由怜生爱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他也不在乎,于他而言只要不是恨就好。
看着她微蹙着眉眼垂下浓长的眼睫毛,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小脑袋,他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而后把眼睛移到只差在脑门上刻上心虚的某人。
“在门口遇到催你缴费的护士,我顺便帮你交了,不用太感谢我,在我饿得吃不起饭的时候,还是你省下追女人的钱接济我,现在这些算是我还你。”
段颜煦是属于给根杆子就能往上爬的类型,见沉清夜微挑下眉用往昔那种吊儿郎当的姿态说话,知道他没生气便摸着下巴以差不多的口吻开起了玩笑。
“光帮我缴费那哪够啊,想当初替你挡刀差点断手的时候,你说真断了就负责我的下半生,现在我被无良的吸血鬼给炒了,你是不是需要继续负责,当然,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啊。”
一听这话,司言脑海里就回忆起刚才段颜煦诉说的近半年堪称瘟神附身的经历,饶是百种情绪交织在心头的她都忍不住在心底噗嗤一笑。
嘲笑别人倒霉的行为,其实是很不道德的,可是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在一间证券公司好不容易熬到升职的他,先是上班路上遇到油罐车爆炸,被气流掀翻差点脑震荡,后是康复回来碰上客户持刀,他成了被捅的倒霉蛋。
这个月请假回来奔丧结果被车撞断腿,然后就被炒了鱿鱼,他这半年的经历简直能写出一个大写的惨字。
在接下来的时间,司言看着段颜煦瞪圆着双目卖惨似的向沉清夜开口,再度把资本家无良的罪行数落一番,唇角就这么一点点向上翘。
拜当着资本家义正词严口吐芬芳的某人所赐,她先前那些复杂情绪一扫而空。
一直在心底幸灾乐祸的她,起身离开时面对眼前一只掌心朝上的大掌,几乎是下意识把小手搭在上面,就这么和他携手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病房一阵凉风拂过面颊的那一刻,她发现手心正在被一只干燥温暖连纹路都很清晰的掌心摩挲着,才意识到和他十指紧扣,连忙从那只大掌里挣脱出来。
掌心那细腻的美好触感稍纵即逝,沉清夜在这瞬间心底虽不舍极了面上却是不显分毫,一双偷偷凝望司言的眸底一如既往噙着宠溺炽热的爱意。
在返回私人医院的路上,他们保持无人时泾渭分明的相处方式,踏入被包下的病区才恢复成恩爱夫妻的姿态。
今天他们剩下的时间,一个坐在父亲床前当贴心小棉袄,一个在沙发处边用平板处理事务边不时望过来几眼,两人直到司音睡下和护工交代几句才前后脚返回陪护的房间。
当周身萦绕着淡淡水雾的司言推门踏出浴室,眼角余光便看到沉清夜正双手交叉撑在后脑勺,仰面躺在沙发紧闭双眼休息。
沙发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对比身长腿长的他还是显得短小,以至于他躺在上面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俊秀的眉宇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看到这一幕,她那葱白的指尖下意识紧紧拽着自己睡裙的衣角,过了好几秒才松开。
她别过脑袋合眼深吸一口气,于心底这么告诉自己,会去同情可怜的人只是因为人皆有恻隐,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恻隐之心,那么就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
司言恨了沉清夜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在她心里这种烙进骨髓侵入血液的恨意,不是清晨的寒霜,只要太阳升起就会被融化,她绝不相信会对带来所有噩梦和地狱的男人心软。
只是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心想要前往的方向不是能简单控制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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