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七十)
“你确定吗?”黑豹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踏进屋内,一双竖瞳紧盯着季千山的手,“如果师父醒了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会生气的。”
季千山摇摇头,捏着三根香在手里晃了晃,往香头上吹了口气插进香炉里:“不会的,他醉酒之后不记事。”
三根香的排列极其怪异,从左到右由高到低成阶梯形,青烟袅袅直上,淡雅清奇的香气瞬间氤氲在整个屋子里。季千山看了一眼平躺在床上的方晏初,慢慢坐下来抚摸着他的脸地下身子,鼻尖蹭着方晏初的脸颊,两人呼出的气息渐渐交融在一起。
“师父……”声音轻柔,季千山几乎要醉倒在方晏初呼出的酒气里,他缓缓开口道,“师父,你想看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我想让你看,你看看徒儿好不好?”
方晏初双眸紧闭,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纤长的睫毛扫过季千山的脸颊,半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双眼睛。明亮的双眸中透露出一丝希冀与祈求,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这一千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季千山!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黑豹猛地跳上床边,按住季千山解开衣扣的双手,“君子岂能趁人之危?”
“我知道!”季千山拉住黑豹头顶上的毛,用力一拽,与自己千年前的心魔对视着。他眼底泛起血红,酒精没能醉得了他的人却醉了他的心,低沉的声音甚至有些嘶哑:“你懂什么?!我过了一千多个一千年!我……”
他放下黑豹,双手紧紧地抓住方晏初的衣袖,埋在他的手心里沉默许久才哑着声音继续说道:“我,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我想……我想让他看看未来。”
在一千多个千年中,他尝试了各种办法,他甚至见证过方晏初集齐四圣物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陨落在天雷之下,他那么着急那么心疼,却怎么都不能为他的师父分担一丁点痛苦。
方晏初要做的事情,跟方晏初有关,跟天下苍生有关,甚至跟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玄墟有关,可却跟他季千山——一个血海里冒出来的怪物——毫无关系。
季千山就算走再多遍剧情,知道得再多也没有用,只有让方晏初自己知道才行。
“季千山。”季千山沉下声音,冷静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但他和黑豹都知道,这一声并不是叫的季千山本人,叫的是季千山的心魔。就算是心魔在凌云殿里保护过方晏初他也从没有承认过心魔的身份,现在他承认了:“我需要你办一件事情。”
黑豹抬起头,久久地凝视着季千山的眼睛,半晌才低下头,用额头拱了拱季千山的手:“你说吧。”
“你是千年前的我,”季千山看着他,“我知道你最重诺守信,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帮我和师父守着门。在我入师父梦境期间,你必须一步不离地守着师父,如果被天道发现了我泄露天机,务必通知孔渠和陆敬桥将师父保护起来。——血海不空,我便不死,不过是再一个一千年罢了。”
“入梦?”心魔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空气中氤氲的香气清淡好闻,隐隐有着尘世木的味道,“你刚刚点的是忆梦香?”
所谓忆梦香,顾名思义就是把记忆变成梦境的一种香。这玩意还是兰若寺出品的,早年间被当做缓解走火入魔的神药,后来发现作用没有那么大之后就滞销了。忆梦香的作用确实没有相传的那么神奇,它只是起着一个引导作用,真正把记忆变成梦境的还是配合忆梦香使用的功法。
但忆梦香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它可以两人使用,其中一人的记忆制造出的梦境可以由两人同享。
季千山脱掉外衣,整个人钻进被子里,紧紧地抓住方晏初的手平躺着,嗅闻着忆梦香的香气一边运行功法,一边努力地回想那一天。
方晏初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刚刚蒙蒙亮,他习惯性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抓着被子坐起来。刚想从床边上拿起水杯喝水,眼睛猛然睁开,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水杯,接着低头看了一眼被子。
白瓷杯子上一点花纹都没有,只有杯底打上了一个空空荡荡的道门标志。清水仅仅盖住杯底,道门组织的标志便飘在水中。身上的棉被极薄,布料粗糙,而方晏初身上还穿着一身粗麻的衣服,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衣服内里对皮肤的摩擦。
方晏初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臂,龙游剑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普通的人骨手臂,无处不在的黑色暗纹也消失不见了。
最大的变化是安静,太安静了。
方晏初成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候,没有屋里生了灵智的宝物窃窃私语,远处的莺鸟啼鸣传过来的时候也不再那么清清楚楚,少了人类公路上不停叫苦的车辆,少了不管在哪儿都怨气十足的鬼哭声。
但是不对劲,就算是自己突然不能听到世间万物的声音了,那普通的人类环境也不会这么安静,安静地就像是……这里从来没有人一样。
正想着,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青年迈着大步走进来站在他床前:“哟,这不是方师弟吗?怎么到现在才起啊?”
方晏初一时不敢说话,只能暗暗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还在这儿装病呢?”青年嘲讽道,“快走吧?要不是今天日子特殊,你以为你会被允许出这个院子吗?动作快点!病痨一个,再多在这儿呆一会儿我都怕染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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