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不在了,手下依然忠心耿耿地经营遗产,以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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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挂在桃花树枝头,将树影筛落在院墙上,斑驳陆离。
何青青抱膝坐在院门口,夜色愈深,夜风愈寒。她忍不住轻轻打颤。
她抹了把脸,发觉泪痕已经干透,指尖比脸颊更冰凉。
其实她很久没哭过了。
女孩子哭,是仙子落泪,梨花带雨,见者伤心,惹人怜惜。
她哭是椎心泣血,别人见了只会觉得恐怖,胆小的晚上要做噩梦。
草丛里虫鸣声热闹,吵得夜晚更孤寂。
何青青又冷又饿,忍不住想,那个人还会回来吗?
会不会只是耍自己?如果他真的耍我,那,那也没关系。反正习惯了。
她看得出来,那人在华微宗外门很有威望,很受人尊敬,大概与子夜师兄在青崖书院一般吧。
她在泥地里,他们在天上。人心本就不相通,何况云泥有别。
小径尽头,鲜花摇动,忽然响起脚步声,一道人影远远走来。
“宋……”何青青霍然起身,等她看清来人,眼里的光又熄灭。
来的是一位红衣女子。
裙摆飞扬,娇艳明丽,像一支火把,几乎将夜幕点亮。
何青青羡慕又害怕这,不敢多看,低下头去,等对方走远。
对方却不是路过,直径向她走来,近到面对面三步远才停,极具压迫感。
“你是谁?”那红衣女子问。
语气好像主人问一位不请自来,擅闯门厅的恶客。
“青崖书院,何青青。”白衣少女屈膝行礼,低声道,“道友好。”
下一个问题本该是,你在这里做什么,陈红烛却突然问不出口了。
她觉得何青青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宋院周围二十户,她刚才一一走过。
白日里,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宋潜机的动向。
因为追踪符动静,她才知道宋潜机晚上下山了,逼问过执事堂,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青崖那六人前来寻衅,带来一位容貌异常的女修试图刺激宋潜机,却反被吓跑。
至于之前她发展的二十户眼线,他们将她给的灵石和传讯符放在院门口,一句话也没传来。
态度再明显不过,他们不愿意再通风报信,哪怕有利可图,哪怕隐瞒不报可能挨鞭子。
陈红烛第一次在华微宗说话不顶事,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但心中疑惑大于怒火。
她本可以踹开那二十户房门,将那些不识好歹的外门弟子拎出来,狠狠抽一顿。但她没有这样做。
她由衷感到迷茫,为什么每次到了宋潜机这里,事情就变得不对劲。
当恐惧和鞭子不能震慑人心。利诱和灵石失去效用。足以让她汗毛耸立。
外门虽然低微,却是支撑华微宗这样庞然大物的基石。
外门弟子应该最听话、最好管,只要给一点希望,就能拼命争斗、为宗门奉献血汗。
如果宋潜机不止一个,而是千万个。
那华微宗对外门弟子、对附属国、对天西洲所有底层修士的控制还能稳固吗?
她毕竟是掌门虚云真人的女儿。今天发生的事,忽然让她意识到,以恐惧维持的统治,必将被尊严打败。
在外门,没有人真正尊重她,人们却尊重宋潜机。
幸好宋潜机只有一个,不是书院的教书先生,目前只能影响一批外门弟子。
想到书院,陈红烛又想起白日里,自己和师兄去接青崖书院的院长和院监。
就算是院监子夜文殊,那般绝世天才,也要靠整日拉一张死人脸,严以律己以身作则,才能在人前保持威信,得到书院诸生发自内心的敬意。
为什么宋潜机每天种种地、浇浇花、吃吃面,就能做到一样的事?
子夜文殊若知道,真不会气死吗?
陈红烛浮想联翩,思绪到此处,忽然脑海闪过一道电光。
她盯着何青青,目光似要穿过薄薄的罗纱:
“你就是子夜文殊当年独闯西海魔窟,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何青青浑身一震。
子夜文殊成为院监之前,已经名动修真界。
每位书院弟子都能倒背如流,他十六岁独闯西海魔窟,诛杀蛊魔,解救被当做蛊人的无辜百姓的故事。
那故事惊险,刺激,院监师兄以金丹初期修为,越级斩杀元婴期邪修,因而一战成名。
其实那场战斗打得昏天黑地,威力波及甚广,被解救的凡人最后只活下一个。
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子夜文殊送人进青崖书院,不过一句话,打一声招呼的工夫。
然后他继续游历四大洲,书写更多传奇故事。
等他回来,已经忘了这件事。
何青青作为这个故事的人证,脸上瘢痕是魔修为恶的证据,幸运地进入青崖书院,误打误撞地闯进修真界大门。
年复一年,每当有人提起院监的传奇,提起青崖书院收留受害者的贤德,就要拉出她来展示一番。
每个人都告诉她应该感恩戴德。
何青青因为做不到感恩,时常感到愧疚和痛苦。
她只能做到忍耐。
但有时候你越退让、越容忍,越怕事,欺负你的人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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