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飞鸢忽然夺过他手中药碗:“你这徒弟亲手熬的药,为师可不敢喝呀。”
蔺飞鸢喝酒般仰头,咕咕饮尽,伸手还碗:“凉是凉了,起码没毒。”
“哗啦!”
卫平扬袖打翻:“不识好歹!”
碎瓷飞溅一地,烛光缭乱。
蔺飞鸢侧头,脸颊被瓷片划伤,淌下一道血线:“宋潜机清醒后第三天。”
卫平盯着瓷片,脸色青青白白。半晌,蹲下收拾狼藉:“好。”
蔺飞鸢开怀大笑:“你看你现在,真的好像一条狗。”
“哐!”卫平摔上房门。
转过身,冰冷月光照着他古井无波的眸子。
少年脸上紧张不安、受制于人却无可奈何的急躁表情瞬间消失。
他背着手,慢慢踱下台阶。
“三日内送你们出千渠,然后杀个干净。”他默默想。
不管谁想杀宋潜机,是幕后主使还是这几柄刺穿幕布的刀,我早晚都要杀个干净。
……
纪辰坐在案前拨弄阵盘,他试图集中精神,却总忍不住转头看昏迷不醒的宋潜机:
最后摔了阵盘:“纪辰啊,平时听别人夸几句你就飘了,真当自己是天才了,了不起了?你看这次,你还差得远!如果你的阵法再强点,宋兄还会受伤吗?”
“依靠孟兄,孟兄可能不在,依靠卫兄,卫兄可能很忙,靠人不如靠己。你是阵师,保护宋兄、保护千渠的责任落在你肩上,你记住了吗?”
“纪师兄!”一阵敲门声打断他自言自语。
纪辰开门,见是护卫队中的弟子,心情忐忑:“仙官府门口出事了?”
他打起精神,这个关头若是有事,自己必须顶上。
那弟子低声道:“门口来了一位法师,说是云游途中路过千渠,想来拜访宋仙官。”
“请他过些日子再来。”纪辰想起卫平的嘱托,本不欲理会,念着云游二字,忽神色一动:“可知他法号?”
“他自称,无相。”
“啊!”纪辰惊喜道,“来客可是‘妙手神僧’无相大师?快快请进来!”
那弟子转身而去。
“等等,不会是冒名吧?”纪辰又叫住对方,“我先在院里见他。”
无相法师医术超绝,善名远播。近年云游八方,据说治病不分修士凡人,只看缘分。就算是一派掌门想找他问诊疗伤,也只能随缘而遇。
纪辰心道真有这好事吗,我不用出门苦寻,自有天下一等一的医道高手送上门,为宋师兄看诊。
不多时,一位老僧随护卫队弟子走近宋院。
他穿着半旧的金红袈裟,胸前一串佛珠,整个人散发着暖意,立在未融化的雪地中很是醒目。
老僧身形高大,面相和善,须发微白,嘴角带笑,双目幽深而平静。
纪辰借月光细细打量来人,确定不是某种改形换貌的术法,喜出望外,行礼道:
“晚辈见过大师。多有怠慢,实不应当。”
老僧含笑点头:“施主客气了。你小时候喜欢在凤鸣院爬树,贫僧还抱过你。”
“多年前的事了,大师还记得!”纪辰心中感动,“那时家父交游广阔,经常请友设宴凤鸣院……算了,不提了,大师,您怎么来千渠啦?”
“云游红尘,无处不可去。”老僧道,“贫僧听闻,宋道友做千渠仙官后,令死地起死回生,功德无量,故而渡劫时有功德金光护体。特来拜访这位宋道友,不知可方便见见?”
“实不相瞒,您来得巧!”
他们正需要一位妙手回春的医师,纪辰不假思索,“当然……”
“不方便!”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略显粗暴地打断他。
“卫兄?”纪辰回头,一时愕然。
卫平快步走来,插进纪辰与来客中间,神色冷淡道:
“您来得不巧,当然不方便。”
若是待客,他太失礼。
“阿弥陀佛。”老僧不以为怪,宣了一句佛号。
他静静看着卫平。目光没有杀意,却有一种审视之意。
这令卫平浑身不舒服,好像脸上伪装全部被月光洗去,露出属于卫真钰的本来面目。
纪辰急忙介绍二人:“卫兄不认得大师吧。这位是妙手神僧无相大师。大师勿怪,这是仙官府的大管家,卫平道友。”
他话未说完,脸上喜悦笑容忽然僵硬。
他听到了卫平传音:
“雷劫后千渠封闭,进出不得。你查过四座城门先前的进出留影,可曾见过和尚?这人从哪里来的?”
冬夜北风呼啸,吹过高低错落的花架。雪下花木凋零,只留竹枝吱呀作响。
梅花瓣飘零风中,在三人周身萦绕。
纪辰脚步微动,默默从卫平身后走出,袖中的手握着阵盘,确定宋院阵法运行正常,阵材扎实,灵气充沛。
不用卫平说完,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不愿相信德高望重的无相法师居心叵测,但如今情形特殊,他不能冒一丝风险。
纪辰忍不住想,如果对方是千渠封闭后潜进天城,那是何居心?
若是雷劫前来到千渠,真如他所说欣赏宋潜机功德无量,怎会眼睁睁看着刺杀发生,局面一片混乱。
寒风刺骨,卫平的冷汗已经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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