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和道:“自是认识,骊师妹。”
骊英喜道:“真没想到你会来,你能不能再写一首诗送给我?”
她竟想一出是一出,取出打棋谱的簪花小笔和手札,立刻要宋潜机写字。
“又作诗?”宋潜机汗颜:“我不会。”
他没有舞文弄墨的爱好,最多写出格律不严、韵脚错乱的打油诗。
不等对方开口,他先转移话题:“棋鬼先生可好?”
骊英笑容微僵,点头又摇头:“好也不好。”
登闻大会结束后,师父好似了却心愿,心情舒畅,笑口常开。身体却一日日地衰弱下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紫云观内也不是一块铁板,许多从前没有的问题接踵而至,骊英不得不面对。
身心疲惫时,她取出“种土豆”三个字看看,总忍俊不禁。
纸页已经泛黄,磨出毛边,她依然珍惜地带在身上,小心地翻看。
每看一次就想:“轰动天下的英雄帖,本来是写给我的。最后三字只留给我一个人,他们谁也不知道,谁也猜不出!”
念及此,她忽对宋潜机传音:“你跟我同路进殿赴宴吧。你坐我旁边,华微宗见了,便会猜测你和我师父还有联系,不敢在宴席上为难你。”
宋潜机觉得她天真可爱,却道:“多谢骊师妹,不必了。”
骊英还要再说些什么,不远处一声娇喝响起:“宋仙官!”
一只白虎踱出晨雾。它几乎一人高,除去额上花纹如火焰,全身无一根杂毛。
红瞳如血,神异威严。
紫衣女子跃下虎背,鬓边娇艳的琼玉花一颤,悠悠飘落两三瓣。
宋潜机微怔,走出亭外招呼:“丰道友好。”
丰紫衣没有与大衍宗弟子同行。
她喜好玩乐,趁着陈红烛订婚大典各派相聚,昨夜约了七八位交好的女修通宵打牌,今早才一起赴宴。
骊英看到了“大衍宗公主”,丰紫衣也看见了“紫云观小姑奶奶”。
两人行过礼,气氛有些微妙。
宋潜机觉得自己今天不该进这亭子,名字都不吉利。
但这事怪谁呢?
要怪就怪子夜文殊。
昨天有什么大事,今早日记写得这么慢。
“不是吧。”纪辰笑容枯萎,欲哭无泪地扒拉孟河泽肩膀:“又一个?!讲道理吗?我还一个都没有!”
孟河泽铁面无私地扔他下去。
“宋仙官,登闻大会一别,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突破。”丰紫衣爽快道,“我养的母食铁兽产崽了,回头送一只到你千渠郡,你养大了就能当坐骑,算是贺礼!”
她的白虎在她身旁静卧,像只懒洋洋的大猫。
“仙子的好意,心领了。”宋潜机道,“只是食铁兽金贵,我养不活。”
宋院的猫都是蔺飞鸢喂,他自己还靠卫平吃饭。
食铁兽那样贵重的灵兽,还是留给精通御兽的修士吧。
纪辰忍不住好奇:“我曾听闻食铁兽乃上古异种,既食铁也食竹,作战凶恶勇猛,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丰紫衣笑道,“纪公子果然博学,不愧是编修。”
纪辰愈发激动:“而且食铁兽毛色黑白相间,很是特殊……”
宋潜机轻咳一声:“真黑白相间的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青崖二十余人昂首挺胸,大袖飘飘,从另一条山道走来。
为首者子夜文殊气势内敛,穿黑衣、佩黑刀,肤色苍白。
“倒是应景。”骊英噗嗤一笑。
丰紫衣一愣,随即大笑。她身后众女修掩嘴笑成一团。
青崖众人未走近时,先听见黄莺出谷般的笑声、又间起伏错落的轻笑,如珠落玉盘。
而后看见青稚活波的骊英、明艳爽利的丰紫衣,还有七八位女修。
如春回大地,白雪上开出朵朵鲜花,群芳争艳。
定睛再看,“百花亭”的三字匾额下,立着一道清瘦人影。
他身边翠羽黄衫、姹紫嫣红,而他淡淡笑着,不知是无奈,还是泰然自若。
青崖诸生顿时警觉,暗中传音:
“他们笑什么?难道笑我们?还是笑院监师兄?”
“那人便是宋潜机、宋仙官吧。”
“什么‘英雄帖’,我看是英雄掉进脂粉堆。大早上便与女修调笑厮混,果然风流成性。”
箐斋没由来地气恼:“他昨晚还纠缠师兄,现在倒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了。”
子夜文殊继续朝前走,目不斜视。
纵世间万般好颜色,他眼中却似只有黑白。
顾忌院监在场,青崖众人嘴上一言不发,眼睛瞪着宋潜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屑、鄙夷,隐约掺杂几丝羡妒。
恰在此时,宋潜机开口唤道:“子夜道友,等等。”
梓墨心中闪过不妙预感,抢先道:“你还想干什么?”
子夜文殊停下,看向宋潜机。
宋潜机越众而出:“早上好,吃了吗,又见面了。”
子夜文殊不会寒暄,张嘴勉强吐出一个字:“巧。”
“不巧,我在堵你。”宋潜机笑道,“我站这儿一盏茶的功夫了。你终于来了。”
“他们两个,很熟吗?”丰紫衣喃喃自语。
骊英茫然摇头:“没听说过他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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