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是说:卫女殉情而死,她的褓母在墓前哀伤地奏起她生前抚弄的琴,忽见两只雉鸟成双飘飞而去。另一个故事说:牧犊子终年放牧打柴,直至暮年仍是孤身一人,他见雉鸟都是成双成队地愉快飞翔,非常羡慕,愈加感到自己的孤独凄凉,伤心地唱道:“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
而无论是哪一个故事,都是哀伤凄婉之极,令人闻之动容,曲调亦是逸韵幽致,含恨无限。
沈棠边吹奏边往林中开阔处移动,避开了枝桠交错,萧声也越发得悲凉凄艳,他慢慢懂得了鹿鸣是要把那野人引出来,也按着剑柄警惕地看着四周。
曲调发出一声高亢的转折,林间扑腾起一群飞鸟,鹿鸣眼神突然凌厉,向沈棠示意,下一刻野人便从树丛后跃了出来。
鹿鸣瞬间拔剑出鞘,野人吼叫着狂奔过来,本是冲着沈棠的,奔到半途,却突然调转了方向,转而向鹿鸣扑过去。
它体形壮大,像一座小山一样压过来,鹿鸣见躲不过,便向后下腰,脚底生风,剑尖在雪地上一撑,直接从野人腿胯之下滑了过去。
那野人视线里没了人,气愤得捶胸顿足,一下子转过身,又朝两人袭击过来,沈棠在一边依然不紧不慢地吹着箫,野人听到曲调似乎怔愣了一下,鹿鸣看准机会,一下子抓住了野人的手臂,左手手肘重重捣在了野人的腰窝处。
野人痛得嚎叫,鹿鸣丝毫不敢懈怠,回身握剑照着它的腹部砍了一剑,野人见血就会发狂,果然受此一剑,身上的褐毛全都炸了,眼中充满了血丝,怒吼一声就猛扑向沈棠。鹿鸣为他挡了一下,背部被重重砸了一下,感觉半个脑袋都发麻,但还是忍着没有下重手反击。沈棠紧紧盯着野人,嘴边丝毫不松懈,它听着哀婉的箫乐,动作稍有迟疑,赤红的眼睛朝沈棠看了过去,隐有挣扎痛苦之色。
鹿鸣目光凝注,猛地冲过去抱住了那野人的小腿,野人沉浸在箫乐中没有反应过来,感觉到腿上的重量,大吼大叫,想把鹿鸣甩掉。鹿鸣借着这股劲儿直起腰,半跪在地上,一拳捣在野人的膝弯处,野人吃痛更是猛烈地甩动腿脚,鹿鸣死死抱着它右腿,一下子把野人折倒在地。
他翻身而起,一脚踢在野人肚子上,野人痛得脸都扭曲了,毛发上滚满了雪,在地上滚来滚去,鹿鸣不会伤它性命,却也防着它再次袭击自己,用身体的重量压着它,同时把剑抵在其颈间。
沈棠边吹箫边朝他们俩走近,乐曲渐渐低婉哀愁,那野人起初还剧烈挣扎,听见这乐曲动作慢慢迟钝无力,最后像放弃了一般,停住不动了。鹿鸣看着它,竟感觉从它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压抑的痛楚,沈棠也停止了吹奏,俯下身来,那野人盯着他手里的紫玉箫,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滴落到雪地上。
鹿鸣心头一震,他对沈棠道:“好了。”
沈棠松开玉箫,走了过来,鹿鸣对他道:“力气很大,但确实是个人。”
沈棠蹲下去,伸出手在野人的脸上摸了摸,把长长的褐毛拨开,毛下面隐藏着还算秀气的五官,他道:“还是个女人。”
女野人像一件坏掉了的衣服一样,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鹿鸣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猛地一缩,鹿鸣微微使劲,她竟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鹿鸣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女野人呆呆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咽声,鹿鸣抚摸着她背上的长毛,安抚道:“你别怕,我会帮你……我知道你很痛苦,相信我。”
女野人的眼睛里好像出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神情的东西,虽然很微弱,沈棠惊异道:“她似乎能听懂师尊你说的话。”
鹿鸣道:“你把她扶起来。”
沈棠探过身去,试着碰了碰女野人,见她没什么反抗的动作,松了一口气,这才一手托住她的脊背,将她拽了起来。
三个人面对面坐着,围成了一个圈,女野人目光呆滞地望着沈棠手中的紫玉箫,一动不动。
沈棠晃了晃玉箫,野人的目光闪了闪,他道:“你认得这个?”
女野人身子前倾,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沈棠轻巧地避开了,鹿鸣一把箍住了野人的肩膀,把她拽了回去,然后,他们听见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咆哮声。
鹿鸣道:“是什么人送你的吗?”见她不停地往前挣,他带了试探的语气,“父母送的,还是……曾经的情郎?”
听到这一句话,女野人骤然大力挣脱了鹿鸣的桎梏,猛扑向沈棠,把紫玉箫抢了过去,抱在怀里细细摩挲。
沈棠被她推倒了,起来想把紫玉箫夺回来,鹿鸣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动。过了一会儿,女野人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箫,目光如炬,突然一下子丢开了。
沈棠将玉箫捡起来,收回腰间,疑惑地看着她,鹿鸣冲野人伸出手,野人忙不迭地往后缩,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鸣:“不……是……”
沈棠睁大了眼睛:“她能说话?!”
鹿鸣道:“是人怎么不能说话。”
只是这女野人在山林上生活了太久,有了野兽的特征,久不与人来往,要说话也是及其艰难,嗓音如破锣一般,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鹿鸣道:“不是?这当然不是你的。若你果真有一柄与之类似的玉箫,那就说明……你以前是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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