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有一点惊讶地笑了,“我觉得你又长大了一点点,蓟和。”然后她略微顿了顿,“中央美院没有录取你是他们的损失。”
艺考过去了,剩下的时间只有全力冲刺高考,所幸他寒假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文化课的成绩依然保持在放假之前的水平,有时候做完了一道文综大题的时候抬头,会有一种时光悄然流逝的错觉。
校园的林荫道上三三两两地走着抱着书本的学生,蓟和穿过他们,来到小路的尽头,晚风习习,看到昏黄的路灯光下,鹿鸣站在那里。
一两滴凉凉的水珠打在他的手背上,一股醉酒般熏然的感觉升起来,他紧走几步来到鹿鸣身边,开口道:“下雨了。”
“一会儿就停了。”鹿鸣笑笑。
“你很累吗?”
鹿鸣侧了侧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你的表情几乎是悲伤的。”
鹿鸣揉揉眼睛:“还好吧。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经历。”然后他回过身来,看着蓟和的脸,“我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蓟和知道他艺考也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虽然并不是中央美院,但是蓟和也替他难过。
他说:“现在也不用再去画室了,晚自习都在班里做题,反倒没有以前自由了。”
他们静静走着,蓟和说:“我以前也说过自由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认同,不过现在不说了,没意思。”
“对。”他笑,蓟和真高兴他没有反驳自己,接着他说:“恭喜你,蓟和。浙江美术学院是个不错的学校。”
蓟和没有笑:“嗯。虽好不是第一志愿,不过就像你说的,也不错。”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鹿鸣的侧脸,又快速转过脸去。“但是,我喜欢画画,就算我没有考上中央美院,就算永远有人比我画得好,我还是喜欢画画,”他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说说就好了。”
鹿鸣专注望着他,一如既往地温柔:“我明白你的意思,理想都需要向现实低头。现在我们说着这些自命不凡的话,但是最终生活都会把我们变成普通人,谁都不会是例外。”
“可是鹿鸣你一点都不普通。”
“谢谢。”鹿鸣点点头,“你也是,但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生活会教会你怎样认清自己,那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蓟和愣愣地看着他,又低下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你也想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也会趋于平凡,现在我所憧憬的一切,都只是青春时代特有的产物?”
“不,”鹿鸣摇摇头,“青春时代特有的产物是骄傲自满、是自命不凡、是目空一切,而你,”他静静地转过了眼睛,“是我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一个奇迹,是我的青春时代最珍贵的朋友。”
说完他就回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西天薄薄的残霞,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让人困扰的话,这种暧昧不清的剖白仿佛一块小石子儿,不声不响地投进湖里,却在湖面溅起了一朵破碎的水花。
蓟和被他的话震住,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不敢深想其中的意味,只好命令自己装作平静地看向前方,看了一会儿,雨渐渐下大了,他们俩同时回头,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鹿鸣说:“回去吧。”
蓟和跟着点头,他们一起转身,朝来时路走去,蓟和问:“周末我还能找你去郊外吗?”
鹿鸣笑着:“当然可以。”
蓟和接着说:“带上我的画板。我还说要送你一幅画呢,一只胖兔子对不对?我都给忘了。”
鹿鸣满足地叹着气:“我也忘了。”
他们走在三月的薄暮里,然后在教学楼门前的花坛边分手,各自朝自己的班级走去,淡薄的光线映照在背后,像极了几米漫画里两个忧伤的小人儿。
天气越来越热,高考将近,时间变快了,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好像和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竞争,也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样一种绷紧了神经的氛围中,确实可以使人短暂地忘掉一些琐碎的烦恼,从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他们半个月有时一个月才会回一趟家,周末都在学校补课,去郊外的次数也在被迫减少,见面的次数自然也随着递减,蓟和能清晰地感觉到鹿鸣的改变,看到蓟和送给他的画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他只是淡淡地扬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蓟和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或者说不满足于现状,但他只是装作没注意到,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流逝着,直到又一个星期六晚上的来临。
蓟和做完作业,他感觉有一点点累,打算上床睡觉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铃声突兀地打碎了夜晚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接起:“……喂?”
“蓟和,是我。”
“鹿鸣!”蓟和高兴地叫出了声。
夜晚鹿鸣的嗓音干净低柔:“你也没睡啊?”
蓟和点点头,然后想起来再怎么点头对方也看不见,于是说:“嗯,我刚刚写完作业,正打算睡了,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鹿鸣回答:“我也是刚做完数学题,然后一抬头看到窗外的月亮就想到了你。”
“……”
蓟和心脏怦怦地,鹿鸣说得那么坦然,他反倒不好接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