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陵君颔首:“过奖。陆公子虽然已面貌全非,但是周身气度一如往常。”
陆羽道:“拜你所赐。”
两人各自紧紧地盯住了对方, 一个神色自若,一个目光如炬,但是谁都没有动手。
后面沈静和沈棠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各自沉默地望了一眼前方那两个对峙着的人,又都收回目光,沈棠低声对沈静道:“母亲,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么针对父亲,会不会伤到他?”
沈静摇摇头,没有多作解释,而是松开了沈棠的手,慢慢移步走到了那两人身前,目光掠过陆羽看向了道陵君,开口道:“道陵。”
道陵君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她,眼神里有些许惊讶,却抖了抖衣袖,作出不动声色的样子道:“你醒了,师姐。”
陆羽听见他这一声称呼身形微顿,讶异地转头看向沈静,沈静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仍然看着道陵君道:“嗯。多谢。”
道陵君明澈的眸子闪了一下:“……师姐谢我什么呢?”
沈静道:“这么多年来,你帮我照顾沈棠这孩子,看他长得这么好,还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敌意,我心里十分感谢你。”
“……”道陵君沉默了一下,眼睫微垂,“其实,我也未做什么。他小时候我不怎么管教他,这孩子几乎没享受过一天父母的关爱温暖,甚至,他想要拜入修仙界,我也不同意……”
“道陵,”沈静温柔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柔和的光芒,“我知道你并非故意。当时你为了……神思态度已经大不如前,沈棠他跟着你,免不了要吃些苦,这都没什么。这么些年你也不容易。”
“……”
道陵君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他本来极从容的一个人,自从跟着叶清玉来到绝青宗之后便一直充当一个客卿的身份客居在此,许多事情都如过眼云烟,随风飘散了,除了偶尔看向沈棠的眼神夹杂着些许复杂与愧疚之外,对什么都一副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样子。
自然,也没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事。
现在,听了沈静这几句话,他向来平静如水的心底顿时不受控制泛起了波澜,还莫名地有些哀伤,道陵君轻轻眨了眨眼睫,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不管怎么样,你清醒过来了,师姐,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嗯。”沈静看着他,再次说了一句,“谢谢你,道陵。”
陆羽在一旁:“……”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的,还挺相敬如宾,陆羽心里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其实他并不清楚沈静和道陵君在说什么,但却能隐约意识到在自己身死魂灭后,发生了一些他没预料到的事情。
陆羽阴沉着脸,质问道陵君:“你方才说小静终于清醒过来了,是什么意思?”
道陵君没有回答,他低垂着头,想到陆羽和沈静之间的关系,竟无端端气弱了下来,对于陆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愧疚之感。
见他不说话,陆羽神色更是沉鸷,脑海里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道陵君的衣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有照顾好小静吗!”
沈静忙抬手拦住了陆羽,把他的胳膊硬生生拉了回来,嘴里急切道:“陆大哥,你不要这么冲动,我很好,道陵没有做过任何对我不好的事……”
“那他说你刚刚清醒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沈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泯灭记忆在山林里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的事,确实和道陵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这中间的来龙去脉,又怎么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分别这么多年,和他再次相遇,她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过往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想和他多说些话,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儿子在场,她竟连多看他一眼都不太敢,思来想去,一颗芳心揉得稀碎,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静默下来。
这时,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棠忽然走了过来,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三个人互相对视了半天,仿佛终于弄清楚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走到陆羽面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母亲她之前经历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沈静抬手拽了下他的衣袖,神色委婉而复杂,沈棠回头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抚,回过头来看着陆羽郑重其事道:“母亲她生我时难产,几乎是我出生后她便没了气息,此后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
“……”陆羽凝重地抱臂站着。
沈棠继续道:“但是后来母亲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死,但也没有回来找我们,她自己一个人在山上独自生活多年,前些日子才被我和师尊寻到,带回绝青宗。这段时间以来,母亲神志一直不清明,直到今天才终于恢复清醒。世人都说道陵君夫人是难产离世,但是事情却又远非如此。”
他非常聪明,刻意隐瞒了沈静在山上以野人的形态生存的真相,将事情说得模棱两可,但又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陆羽听了只是沉默,眉头紧紧皱起,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一场就要爆发的矛盾终于熄灭在了根源处,站在门边的鹿鸣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一旁看了很久,心情跟随屋内几人而起起伏伏,此时看着陆羽终于收敛了满身的怒气,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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