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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主人
    叁日后。
    当钟声敲醒湿冷的晨雾,祭光塔高耸的尖顶逐渐显露轮廓,披着白袍的神职者们跪在神像前,开始了冗长的祷告。
    而关押在塔底的温莱,也终于见到了几张新鲜严肃的面孔。
    她们穿着同样保守的长裙,手里举着白蜡烛,用唱诗般的声音说道:“请随我们走吧,清除你身体的污垢与邪恶,迎接神的审判。”
    温莱弯弯嘴角:“哦,听懂了,是要服侍我沐浴。”
    举着白蜡烛的修女们表情迟滞一瞬,很快掩饰了眼底的不满与鄙夷,只说:“污秽的身躯不能进入圣光殿。”
    所谓圣光殿,就是祭光塔顶层的大厅。风格恢弘,壁画精美,棱形的墙壁装饰着无数漂亮的彩色玻璃。
    温莱小时候很喜欢去那里,因为可以踩着地面五彩斑斓的光斑玩。
    但她不喜欢墙壁雕刻着的灰白神像,它太高,太巨大,有种无情的压迫感。
    后来,除了每年定期的祷告活动,温莱很少再去。有次,兰因切特邀请她到圣光殿,带着她挨个儿辨认穹顶壁画的典故与历史。
    他似乎很喜欢分析传说与政治的关系,说出口的话语晦涩艰难,枯燥得没有任何趣味。温莱的脖子仰得又酸又痛,再看他那张俊美而稍显稚嫩的脸,只觉得兴致寥寥,心思散漫。
    人与人之间的分歧,一开始就存在。
    温莱手脚戴上镣铐,跟随着修女的步伐,不甚利索地离开了塔底监狱。
    公爵府内,费尔曼夫妇在可怕的寂静中用完早餐。费尔曼公爵率先放下餐巾,说道:“殿下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走吧。”
    卡特夫人摔了银叉,在刺耳的金属声中掩面哭泣:“我不想去祭光塔!他想怎么审判就怎么审判,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是在羞辱我吗?”
    费尔曼烦得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体不体面?听着,外面都是军队的人,这几天我们谁也没法联络其他亲眷,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温洛指望不上,只有靠我自己来维持家族的脸面。兰因切特要处置温莱,就让他处置,我们摆出态度来——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宣告温莱早已不是我们的女儿。他兰因切特还想怎样?泄愤也差不多就这程度了。”
    费尔曼公爵尚且不知道,兰因切特已经派人散播流言,给卡特家族安上了通敌的嫌疑。
    在兰因切特刻意的引导下,他只以为,温莱除了到处睡男人,沾染黑魔法,最大的罪名是杀死了克里斯。
    那么,把温莱推出去就好了。
    她生,是她的幸运;她死,是偿还对家族的亏欠。
    与卡特夫人不同,费尔曼并不真正认为温莱被魔鬼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侵占了身体。当然,这不妨碍他在信件里称呼温莱为“可怜的傀儡”,从而干净利落地撇清关系。
    女儿没了可以再生。
    况且,他以前的几个情妇,还在外面偷偷养着私生子呢。
    温莱没了,温洛废了,还可以挑个不错的孩子回来,重新教育……
    卡特夫人根本不清楚丈夫的小心思。
    她哭了一会儿,又恨上温莱,咬牙切齿道:“死了也好!死了……就结束了!对,对了,一定得让她死,反正她已经不是我女儿,还杀了人!琳达,把那本书拿来,就是那本从她床底搜出来的书——”
    女仆长小心翼翼用盘子端着破旧的黑魔法书,呈给卡特夫人。
    她一把抓过来,又嫌恶地用黑布包裹住,嘴里念念有词:“就是这东西召唤了魔鬼,污染了温莱……”
    卡特夫人看不懂序章关于黑魔法的讲解。
    但这本书实在邪门,后半本怎么也翻不开。她凭着直觉,认定它是祸乱的起源。
    费尔曼懒得关心神态狂热的妻子,率先拿起帽子出门。卡特夫人紧随其后,怀里抱着黑布包裹的书。
    他们走后,府邸里的仆人终于能够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不安的气氛弥漫着,每个人都很紧张。
    照顾过温莱的女仆们,躲在白蔷薇花园里聊天。有人感怀落泪,有人面露不屑。
    “我早就知道她不正经!平时装得乖,对谁都笑……结果就是个年纪轻轻的荡妇!还不如我们这些下等人呢!”
    抽泣声夹杂其中。
    “别这么说,温莱小姐明明很好……”
    乱七八糟的声音,飘进几近密封的铁窗。
    地上伏趴的“东西”,缓缓动弹了下。它伸出人类臂膀般的肢体,向前探了探,做出抓握的动作。
    「温莱……」
    嘶嘶的气流声,代替了人类的语言。
    喀啦,喀啦,是骨骼生长的沉闷响动。
    微薄的日光艰难地渗入门窗缝隙,为昏暗的平房带来些许光亮。一切都是朦胧黯淡的,像个诡谲怪异的梦。梦里的怪物盘踞在地上,脊背高高隆起,表皮的鳞甲流动着暗蓝的光。
    倏尔,长鞭似的阴影扫落墙角矮柜,咣当一声巨响。
    外面的女仆吓了一跳,察觉声响是从平房发出的,就又安心下来。
    “他怎么还活着呀……好奇怪的病,前几天发疯的时候夫人吩咐把屋子封起来,再也不给治了。我还以为他该死了。”
    “毕竟是混种兽人,怪物嘛,能撑这么久也正常。”
    “不过,祭光塔今天审判温莱小姐,她已经被卡特家放弃了,活不下去吧……”
    “那她的侍卫,还要留着吗?”
    细碎的言语,钻进敏感的耳道。
    平屋内的“东西”忍耐着骨骼爆裂的动静,利爪深深嵌进坚硬地面。模糊的呼唤,横亘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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