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聂临风背着连隐炼离开酒楼时,日头已经偏西,他没有真的把连隐炼扔了,而是将人背到车上,亲自送回宫去。
连隐炼睡着非常安静,除了聂临风摆弄他时偶尔发出来不满的声音外,几乎没什么小动作。
聂临风就那么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手在他脸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入手滑嫩的触感让他有点爱不释手,忍不住轻轻掐了一下。
软软的,就像刚出笼的包子一样。
连隐炼鼻子里立刻发出要哭似的声音,手背不满地抹了一把脸,想翻身继续睡。
聂临风心下一惊,立刻伸手把人捞了回来,他的车不算小,但到底有限,睡觉没问题,翻身可得摔了。
为了避免连隐炼再乱动,聂临风干脆用手那么搭着他的腰,一下又一下在他腰侧轻拍,像是护栏,又像是在哄人睡觉。
聂临风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跟连隐炼这么近地接触过了,五年?七年?还是十年?
连隐炼登基那年才十三岁,稚气未脱,还没从失去父皇的难过中走出来就被推上皇位,大易江山便这样压在了那瘦弱的肩上。
也是同一天,他被封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其实他们两人,谁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又偏偏是仅剩的人选。
先帝子嗣不旺,连隐炼作为最小的皇子,龙髓凤血,打小就是千娇万宠,宠出来柔软又天真的性子。没人想过这个孩子将来会继位,就像没人想过几位年长的皇子会接二连三去世,最后只剩了这么这么一个完全不适合的孩子。
而先帝留下的朝臣,有能之士不少,但能担摄政王重任的,需要考量的却不仅仅是能力,几经波折,这重责最终竟落到年轻的聂临风肩上。
他不是没有茫然过,带兵打仗他可以,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辅佐好新皇,把国家治理好。
但在他看见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闹脾气的孩子憋红了眼睛端坐在御座之上时,他忽然又意识到,其实自己的责任并未改变——他要护着连隐炼。
但这么多年的心血,换来的是什么呢?
他眼看着新皇日渐疏远自己,荒废朝政,沉溺声色,一开始许是失望或是别的什么,但久而久之,那点负面的东西逐渐崩溃,变成怀疑和不甘。
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变得完全陌生?
他查了很多事,连自己也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万念俱灰。
再死灰复燃。
看着那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心里最后便只烧剩下一片不可言说的漆黑。
所有人都当他是觊觎皇位,那些忠君的朝臣如此,连隐炼也如此,防贼似的防着他,却从未有人问过他真的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是那个红着眼睛说他可以的小皇帝。
是他护着长大的小皇帝。
现在……他的小皇帝回来了。
还好,回来了。
想到这,聂临风闭了闭眼,很轻地笑了一声。
*
连隐炼睡得很沉,迷糊间他感觉被转移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但怎么也醒不过来,很快又睡了过去了。
后来温暖的地方似乎漏了缝,有风带着夜晚的凉意灌进来,他想睁眼,但耳边有人说着、哄着。
“还没到,再睡会。”
紧接着鼻尖便被一股清淡的味道覆盖了,冷冷的,同之后吹来的风一般,只有怀里靠着的是暖的,并不柔软,却有种让他熟悉的安心感。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过这种感觉,存在于他久远的、已经模糊的幼年记忆里,那时候似乎也有一个人,像这样背着他回家。
是什么时候?又是谁?
会出现在梦里吗?
连隐炼迷迷糊糊地想着,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只扫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个人。
“……哥哥。”
聂临风一僵,脚步顿了下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背上还在呓语的小东西,唇边泛起笑意。
大臣们总说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不该撒娇,不该闹脾气,扯着礼仪的旗子,连一声“哥哥”也不肯让他叫,小家伙说不过,明面上总是摄政王长、摄政王短的,但私下里始终改不了这口。
“陛下,君臣有别。”
“摄政王……”
连隐炼并不记得这么一个小插曲,他回到寝殿后又睡了好一会才醒,看见还算熟悉的环境时懵了片刻。
“醒了?”
聂临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连隐炼立刻兔子似的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就看见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摄政王。
连隐炼问道:“我、我怎么回来的?”
“不记得了?”聂临风半眯起眼,有些不满。
连隐炼吓得一缩脖子,脸上的表情乖巧且无辜:“我这不是怕自己睡懵了,误会。”
聂临风抬抬下巴:“说说。”
“我、我记得是被背回来的,是不是你……”
聂临风没回答,而是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过去在连隐炼头上揉了两下,轻声道:“你还记得就好,念念。”
他的目光温柔像水,承了满满的欢喜和疼爱。
被这样一双深情的眼睛看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连隐炼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回来时那个温暖的背,像聂临风这样的冷冰冰的人,血也是热的,心是柔软的,大约也会说些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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