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里却足够干净。
少年身上浅淡柔软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薄被与枕上都带着这股香气。
钟烨熟悉这股味道,乳香又名安息香,是西域那边进贡来的,听说海边有种特殊的大树,用刀子在树干上划动就会渗出雪白芬芳的汁液,香里有类似松柏的沉稳,也有隐约的甜意。
他睡不着。
钟烨一直都是残酷而冷静的一个人。
郗池身上的味道让他不得安宁,他袖中藏了一把匕首,钟烨忍不住想着,倘若将匕首在少年脖颈间划动,会不会也有雪白芬芳的汁液渗出来。
钟烨睁眼直到天亮。
郗池睡到自然醒,翻身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钟烨俊美瘦削的面孔。
对方平静看着自己。
郗池逐渐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早。”
钟烨嗓音沙哑:“早。”
从十三四岁的时候钟烨每天早晨都会有这种情况,这对每个男人而言都很正常,他早就不将它当成什么大事。
然而今天早上却和往常不同。
钟烨素来厌恶情爱,他只觉得那些缠绵悱恻的东西让人恶心。
这与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也和他冷漠残酷的性格有关。
然而今天清晨第一缕微光照进来,照在郗池熟睡的容颜上时,一切都和往常不同了。这名冰雪般的少年对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就像幼年时放在高处精致甜美的小点心。
钟烨生来就是皇子,要读书,要习武,一切享受都和他无关,精致点心也和他无关,他必须拒绝一切诱惑才能得到皇位。
因而会有一些孤独的绝望情绪。
郗池还想继续赖会儿床:“李兄,你家就在这附近吗?”
“在隔壁镇子里。”钟烨随口搪塞他,“大概十多里路。”郗池翻身睡了个回笼觉,不到半个时辰,钟烨也平静了下来。
因为半晚上未睡觉,钟烨的眼睛里略带血丝。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管家敲了敲门:“姚公子,您醒了吗?”
郗池“嗯”了一声:“顾管家,我这就出来。”
钟烨的衣服已经烘干了,郗池常年穿锦缎,钟烨这身衣物是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衫,他将衣物给了钟烨:“李兄,我们去洗漱用膳。”
窗户打开,山间清新的气息从外涌了进来。
郗池一袭雪白锦衣,墨发以玉冠束起,腿长腰细风华无双,这幅穿着与传闻相差不大。
细看发现郗池走起路来略有些跛。
钟烨没有听人说过郗池这个缺陷。
早膳是梁米粥和清爽的小菜,十分简素。宣威大将军从山里叼了一条蛇回来,它想把蛇献给郗池。
钟烨看到这条婴儿手腕粗的蟒蛇时挑了挑眉,想看看郗池的反应。
结果郗池语气平淡:“叼出去自己吃。”
大将军见郗池不理会自己,甚至没有语带赞赏的去摸自己的头,它叫了两声叼着蛇回去了。
用过早膳钟烨就该告辞离开,郗池并没有留他,两人不过萍水相逢,这世上与他短暂交汇的人太多了。
郗池亲自送了钟烨下山。
路上钟烨问他:“皇帝杀了盛月,姚公子,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钟烨袖中还有一枚刻着“曦”字的玉佩,这枚玉佩原属于盛月。
他曾听过盛月和姚曦的事迹。
两人是师兄弟,是鹤衣书院最出名的两个学生,提起盛月就会有人想起姚曦,提起姚曦便会有人感慨盛月。
相传这对师兄弟惺惺相惜,私下里定了情,碍于家族和师长所以无法公开。
原本钟烨以为这件事情是假,但听说了盛月临死前的表现,他又不得不信。
郗池心中不悦。
他其实与盛月不熟,不仅不熟两人还有仇,彼此都对彼此动过杀心。
不知道外人为什么总把他们两个并在一起,说什么“日月合璧”“日月同辉”。
眼下盛月死了,一个个都问他什么心情什么看法,他能有什么心情?无非见仇敌去世,想要敲锣打鼓庆祝的心情。至于看法——他只觉得盛月真该死。
多年前郗池与盛月在书院初见,郗池天真以为盛月如外表一般干净。
到处都有群体,官场上有,书院里也有。郗池与多数人关系都好,但他做事时喜欢独来独往,与盛月在一起的基本都是出身显赫张扬跋扈的贵族公子,这些人结成了一个群体,盛家当时如日中天,这个群体自然以盛月为首。
盛月邀请郗池加入自己,郗池知道自己和对方不是同类人就推辞了。
盛月恼羞成怒,之后便处处刁难郗池。
打猎时盛月故意纵容自己养的恶犬在郗池腿上咬了两口。课下三番两次羞辱郗池的样貌,说郗池肤色白得像死人。郗池对外从未说过真实身份,多数人不知道郗池的父母和家世,盛月等人造谣郗池的母亲是青楼花魁,诬陷郗池考试作弊,把血淋淋的死兔子扔在郗池必经的路上。
他在师长面前更不避讳对郗池的厌恶,盛月总说郗池虚伪,是假君子,郗池对人好是为了博取好名声。
郗池十五岁生日时,盛月买下溧南最美的花魁,把未着寸缕的花魁扔进了郗池的床上,说是要带郗池开开荤,与郗池享用同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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