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来了,敖夜的一腔勇气瞬间消失,手上也跟着失去力气,悄悄松开了佘宴白的手腕。
佘宴白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一抬眼,瞧见屋内头多了个人,老姜头一愣,随即回头狠狠地瞪了眼负责守卫的兵士,不过却没说什么。
兵士们也是一头雾水,疑惑地互相看了看,均不知佘宴白是如何绕过他们进入屋内。
“愣着做什么?过来啊。”佘宴白的神情非常淡定,好似自己莫名出现在屋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老姜头回神,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走近,“佘公子所言非虚,那树枝确实有奇效。少将军喝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脸色就大为好转。”
佘宴白好心地扶敖夜坐起来,又接过老姜头手中的药碗,毫不温柔地怼到他唇边,“喝吧。”
敖夜还有些怔愣,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一碗清水,疑惑道,“死前还要喝水,是有什么讲究吗?”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水喝下能祛除疫病,老夫已让别人试过了,确有奇效,还请殿下放心喝吧。”老姜头在一旁劝道。
敖夜靠在佘宴白肩上,眉头微皱,迟疑道,“那孤不会死了?”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当然,这都多亏了佘公子,若不是他找来这神奇的树枝,老夫恐怕还在为疫病发愁嘞。”老姜头取下腰间的树枝凑近了给敖夜看,笑道,“殿下能遇见佘公子这样厉害的人物,真乃一大幸事啊。”
那是一根看着十分普通的树枝,随处可攀折,若说有什么奇异之处,大约是离了本体许久瞧着也依旧鲜活。
敖夜缓缓转头,复杂的视线落在佘宴白姣好的侧脸上,唇角不笑时是利落的平直,笑起来时微微上扬,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这个人似乎有许多秘密,而他看不清、猜不透。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谈得上厉害?”佘宴白笑道,“这玩意是一个过路人随手送的,说是能解疫病,我观其仙气飘飘,便信了,没想到还真有用。许是那位神仙怜悯百姓故而出手相助也说不定。”
他说的话,老姜头半信半疑,至于敖夜,那是一个字也不信。
敖夜垂下眼帘不再多想,伸出手托在佘宴白的手下,低头默默喝水。
初尝苦涩,回味甘甜,鼻尖隐隐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令人顿时神清气爽。
一碗水下肚,缠身多时的病气便开始散去。又过了一会儿,敖夜脸上渐渐有了血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转起来。
“太好了,殿下也好了,真是谢天谢地。”老姜头抓过敖夜的手腕把了一会脉,确定他的身体真的在慢慢好转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胸腔。
“既然有效,便尽快救治百姓吧。”敖夜仍靠在佘宴白肩上道,“不过虽有解药,百姓性命暂时无忧。但不知病因,这疫病终究是个隐患。”
“病因?嗤,无外乎天灾人祸罢了。”佘宴白冷笑道。
老姜头沉默片刻后道,“佘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老夫才疏学浅,只觉是死在水中的人畜未来得及妥善处理,以致于污秽之气侵袭了灾后心神不安的百姓,此乃天灾。而据阿宁父子所述,兴州起初有诸多病患无药可医,轻症拖成重症,后来病死了也不过是草草埋葬于附近,时间久了便引起疫病爆发,此乃人祸。”
听完,敖夜轻叹一声,拧着眉吩咐道,“姜大夫,只要能彻底消除疫病之源,你想做什么都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有孤担着。”
“是。”老姜头神情沉重,朝着敖夜欠了欠身,然后默默退下。
沾染了疫病的物件和死于水灾的牲畜都好处理,一把火烧了便是。但因病死去的人却是个麻烦,在讲究尸身完整、入土为安的百姓心中,烧去他们亲朋好友的身躯不亚于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暴.行。
夜将尽,东方既白。
桌上的蜡烛彻底燃尽,蜡油溢出,又流淌出一蜿蜒之物。
佘宴白突然耸了耸肩,笑道,“靠够了吗?我肩酸。”
“你之前说我要死了。”敖夜挪开压在佘宴白肩上的脑袋,抿了下唇,想要算旧账。
若非一再克制,恐怕在刚被告知死期之时,他就会把那些难言的心事全袒露出来。
所幸他忍住了,而老姜头也算来得及时,否则……敖夜露出苦笑。
“不能说?”佘宴白扬了扬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敖夜扶额,叹道,“能。”
佘宴白被他无奈的样子逗笑,伏在床上大笑,“哈哈哈……”
敖夜皱着的眉便在这笑声中渐渐舒展。
那根树枝被分成数份由孟天河的部下送往各处,到了后什么大话也不说,直接命人架锅烧水,再趁人不注意把一小截树枝丢进去,煮好后直接喂给病患,再匆匆赶去下一处。
各处受疫病折磨的人本来在无望等死,却在某天突然莫名其妙地好了,一时间纷纷以为是神迹降临。
在敖夜的特意吩咐下,树枝的由来如佘宴白随口编造的谎言一般,成了路过此处的仙人的恩赐,连遇见仙人的人都变成了老姜头,而佘宴白则从头到尾与此事无关。
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仍然只是一个对太子有恩的美人,也仅此而已罢了。
至于敖夜,名声在百姓心中落了个毁誉参半。有人敬重他身为太子的担当,也有人恼恨他支持强制烧毁病患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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