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鸟儿有个羽冠,但不像凤鸟的羽冠那般炫目,也没有漂亮的长尾巴。
手刚要碰上羽冠,鸟儿警觉,丢下食物仓皇飞走,关在笼中多时,但它并不亲人。
涓人把鸟粮往上呈,国君再次夹住只虫儿,递进笼中,他面上神色不改。众多鸟儿涌来争食,一只凶悍的大鸟扑来,赶走其余鸟儿,从国君手中获得食物。
国君把长竹夹一掷,扔给涓人,像似没了兴致,涓人慌忙接住竹夹。涓人手拿竹夹,捧着鸟食,走至笼前,喂食笼中鸟。
“寡人记得……他人应该在作坊里头,何时成为孩儿的侍从?”国君稍作思索,显得漫不经心。
确实,对日理万机的国君而言,这本就是件不足挂齿的事。
眼疾手快,抓住一只落在竹夹上觅食的小鸟,昭灵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听着清脆的啾唧声,昭灵露出笑容,说道:“儿臣见他敦厚老实,颇有些勇力,便留他在身旁,充当侍从。算来,也有好些时日了。”
国君看向玩戏中的小儿子,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沈吟:“那就,赐他不死吧。”
要是早先知道,儿子把蛇种余孽留在身边,国君会觉得碍眼,并且动杀心。如今看他有救主的功劳,那便算了。
放开手中的鸟儿,昭灵回过头来,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救下儿臣一命,父王不赏他就算了,怎么还想杀他。”
国君悠悠道:“寡人饶他性命,便是最大的恩赐。”
两人一同往亭子走去,国君老了,腿脚不那么便利,昭灵搀住国君的一只手臂,很亲昵。昭灵不是太子,年纪也不大,不受国君猜忌,在国君面前,身份不是君臣,一直都是父子。
父子坐在亭上,身处冬日萧条的苑园。
“阿灵,寡人看在你姑母的情面,打算将渠家余下的人口流放剩县。”国君提起这一件事,如同在说天凉了般自然。
渠家在融国十分显赫,家主甚至娶了国君之妹,还担任莫敖一职。正因为家世显赫,母亲是国君之妹,父亲官任莫敖,渠威才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所谓余下的人口,也就是没参与渠威刺杀行动,无相关的人员。至于相关的人员,早已经是死罪。
昭灵言语顺和:“儿臣听从父王安排。”
几天前才遭遇到刺杀,逃过一劫,但他从未请求严惩主谋。
这孩子面软心慈,能宽恕人,这样的性情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国君拍了拍昭灵的肩膀,说道:“这些人在剩县要是不服管束,或者心有怨言,寡人必不饶恕。”
杀念起,即便是亲妹妹一家,国君也不会手软。
越潜在别第养伤四五日,药师也来了四五回,每次匆匆来,匆匆去。身为宫廷药师,有自己的职务在身,又要出城进城医治一名侍从,药师确实很忙碌。
伸出伤臂,看药师拆开布条,伤口的情况比前日好上许多,已经不淌血水,看得出来,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
药师检查伤口,往上头洒药,自言自语:“奇也怪也,我从医三十年,医治上千人,从没见过这样好的皮肉。”
类似的话,药师上次过来换药也说过。
越潜清楚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体质异于常人,伤口总是好得很快。
给伤臂重新缠上布条,药师喟然:“这样也好,免得我天天两头跑,可累煞我了。”
越潜心知他辛劳,致谢:“药师辛苦了。”
药师摆了下手,继续忙手头的事,等他包好伤臂,才抬头道:“越侍有所不知啊,我每日过来给越侍换药,回去还得进宫谒见灵公子,将越侍的伤情转述。”
药师的话使越潜一怔。
“越侍这伤好得快,最多再过半月,手臂就能提物。我今日给越侍换药,得后天再过来了,唉,国君的宠姬求子心切,乱信巫言,也不知道服食什么东西,正在生病。”
药师背上药箱,无奈摇了摇头。
亲自将药师送出院门,越潜目送药师登上一辆马车,离开城郊。
从今日起,越潜的伤臂不用再吊在脖子上,它垂直放在身侧,就是不小心碰触到伤口,也不觉得很疼。
越潜试了试伤臂,已经能抬高,手也能抓握东西,就是还不能提动重物,也做不了细致的事,譬如系衣带,束发。
站在院外,望向远山,北风吹拂衣衫,越潜忽然有种孤寂感,觉得莫名,这种心境不知因为什么而产生。
一向活得粗糙,从不揣摩自个心思,越潜转身回屋。
在别第养伤的这几日,实在无所事事,药师离去后,越潜独自待在主院,执着一册竹简进行阅读。
竹简上的内容是岱国国君与谋士的问答,涉及古史地理和政治,大有可观。
前段日子,越潜时常去南齐里的乡学听课,他从一名书生手中购得五卷《策书》,无聊时,会拿出来翻看。
阅读书籍的习惯,多多少少受到公子灵影响。
公子灵住在别第时,经常手不释卷,经过书房门窗,经常能看到他坐在书案前读书的身影。
通读一篇深奥难懂的文章,对越潜而言不是一件易事,等他领悟其中的道理,周边的光也暗下来了,已经是黄昏。
收好竹简,站起身环视四周,这主院真是空空荡荡,以往好歹有个尹护卫在,没觉得如此冷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