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震举起一束水稻,对越潜喊道:“波那,咱们这儿不能种稻子啊,雨水太多,稻苗都被雨打蔫了。”
越潜抬起斗笠,望了望天空,说道:“雨差不多该停了。”
雨还在下,是小雨,此时,天边的乌云散去,天高且清亮。
彭震把手中那一束水稻插回水田里,在根部胡乱埋些泥土,他干农活的方式很粗犷,与其当农夫,可能更适合当武夫。
越潜继续清理水沟,听见身后彭震念念有词:“咱有吃不完的鱼虾,晒不完的山货,不差这一口稻米吃,老天爷你要是再下雨,这田咱就不伺候了。”
竟还威胁起老天爷来。
自从去年秋时,越潜带着那二十余名族人进入梦泽,在梦泽湖畔定居后,后续又有一些泽西县的村民来投奔,到今年春日,已经有百余口人。
居民之中有男有女,还有孩子,他们以首领越潜入住的木屋为中心,在四周搭建房屋,形成一个小聚落。
越潜被族人推举为首领,人人尊称他“波那(王子)”,平日里他更像是个种田的,捕鱼的,一个山民,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没什么架子。
每当聚落遭遇夷人袭击,越潜挥舞短剑,带领青壮与敌人英勇作战,这时,他是当之无愧的首领,一个令人敬畏的人。
去年夷人经常在黑林子一带出没,时不时袭击越潜的聚落,今年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夷人没占到好处,便不怎么来了。
越潜扛着农具回到聚落,此时天已经放晴,他往自己的木屋走去,见到越娃子手里提着一只空水壶,从屋内出来。
越娃子见到越潜立即迎过来,笑嘻嘻问:“波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打猎?”
“你想跟,先练好弓射。”越潜把斗笠摘下,往墙上一挂,开始解蓑衣的带子。
身处梦泽,这里没有铜矿,无法冶炼金属,他们用的兵器主要是石镞的弓箭和石制刃的长矛,武器落后,效率低下,因此使用者需要有足够的熟练度。
“弓箭我最近学得很快,常父还说我以后会是个好猎手!”越娃子拍拍自己的胸脯,觉得自己像个男子汉,不过他长得瘦弱,稚气未脱。
越潜一手拿蓑衣,一手拍向越娃子的头,夸道:“不错。”
得到夸赞,越娃子乐呵呵,提着空水壶蹦蹦跳跳往水井的方向去。
看他已经十五岁,却还像个小孩子,越潜摇了摇头,遥想当年,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艰苦,哪有越娃子今日这般衣食无忧。
进入自家的木屋,越潜见到常父在火塘边忙碌,准备早饭,他转身将蓑衣挂在门后,便坐到火塘旁烤火。
越潜的家,住着三口人,他,常父,越娃子,三人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
“唉,天天下雨,我刚去看鸡窝,好几只鸡给淋坏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雨多,蚊虫也多。”常父手捧石臼,用木杵捣碎香料,他那手法相当老练。
越潜道:“到夏日雨水恐怕更多。”
将捣碎的香料,整齐涂抹在一条鲜鱼身上,常父皱了下眉头,他们去年秋日到梦泽,还没经历过夏天。
一条条鲜鱼都涂上香料,常父拿来竹签子,把鱼串起来,放在架子上烤,越潜在旁打下手,将火塘里的炭往外拨出一些,防止火势太旺,烤焦鱼肉。
一屁股坐在一块圆木凳上,常父擦擦手,看着满架的烤鱼,自言自语:“跟当年住云水城是比不得,可比当奴隶好上许多,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我也无憾了。”
不用为食物发愁,不用提心吊胆,每天自由自在,除去雨水多,蚊虫多外,在梦泽的这段生活,堪称神仙过日子。
常父很悠然,很悠然地给架子上的烤鱼翻上一面,越潜望向门外,广场上有一群出来活动的族人,他们因为天气放晴而露出的笑脸。
越潜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嘴角的笑意又消失了。
这段悠闲的日子,显得很不真实。
在他们聚落的北面,是融兵活动的泽西县,在他们聚落的南面,是夷人管辖的南郡,无论是融兵还是夷人,都能随时破坏他们今日这份安宁。
一百余人的聚落太小,青壮也就四十来个,武器普遍是石质兵器,如果有强敌来犯,根本抵挡不了。
书上有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这样悠闲的日子,越潜过得并不踏实。
夜晚,越潜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仰望窗外月,还有夜色下的山林,听着热闹的虫鸣声,他的手指抚摸胸前佩戴的玉觿。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此时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在思念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年在融国寅都的生活,终会成为过去,当他年老时,会忘记很多事情,包括那个叫昭灵的融国公子。
晴天,越潜带领族中的猎人前往鹿湾捕鹿,云越人有捕鹿的传统,鹿肉在云越有多种做法,被视作美食。
自从在梦泽定居,越潜和他的族人就开始给周边取地名,有很多野鹿栖息的那片湖畔,就叫:鹿湾;他们自己居住的聚落,就叫:梦泽屯。
狩猎小队清早出发,前往鹿湾,他们在鹿湾追捕猎物,收获丰厚,午后返回梦泽屯,离家越近,众人的脚步越快。
越潜肩上扛着一头鹿,走在猎人小队的最前头,他手中执着长矛,身后还背着弓箭,其他猎人或扛或抬着猎物,他们紧随越潜,脚步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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