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台,察看南面破损最为严重的一堵城墙,越潜在心里盘算修好它需要花费的时日。
日后。融国大军肯定会来讨伐,彭县首当其冲。
大风将城台上插的旌旗吹动,猎猎作响,越潜一身布袍亦是被风吹得凌乱,他肩披晚霞,眺望南夷水北岸的融兵营地。
云越士卒在彭县修葺城墙,融国士卒在金谷渡口修筑工事,双方都想凭借河流与工事防御对方,阻止对方靠近。
离得太远,越潜无法从河对岸的众多身影中辨认出公子灵。
公子灵是否已经离去?
军旅生活艰苦,不适合公子灵,他身份尊贵,也不会长留云越,想必过些时日就会返回寅都。
而今双方暂时停止攻伐,等再次交手,越潜的对手将不再是公子灵。
那样再好不过,唯愿公子灵安好。
“青王,湖畔的草丛又密又高,敌军要是偷偷过河,会藏在草丛里,小的想是不是要放一把火将它们烧掉?”
听声音很陌生,越潜回过头,见一名老兵站在城台下请示。
身为首领,越潜允许士卒直接面见他,并提出意见。
越潜指示:“等过两日风小了再放火,不要烧着河畔的民舍。”
河畔的芦苇在风中摆动,它们沿着河岸生长,绵延一片,望不见头。
在冬日起大风的日子里,放上一把火,将是烈火燎原,火势很难控制。
老兵道:“是!”
老兵转身就要登下城墙,越潜将他唤住,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越潜的部下几乎都是平头百姓,身份卑微,他们被赏识,被提拔,他们感激首领的赏识,忠心耿耿。
如昭灵所言,越潜确实不是普通的贼目。
老兵离去,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下山,留下最后一缕余晖,越潜听见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听声越潜就知道是军师张泽。
张泽问:“青王,可是在担心融兵营建工事?”
傍晚就见青王站在城台上,天都黑了,他仍在上面,张泽感到疑惑。
越潜回道:“我不担心。”
确实,融兵会在河岸营建工事,云越士卒也会。
那么,青王到底是为什么老爱待在城台上呢?冬日里城台风冷,青王还一身伤。
“臣认为融兵修筑工事,应该是为了迷惑我军,让我军放松警惕,以为融兵只打算防御,不会进攻。”
张泽收拢被风吹乱的衣衫,说道:“青王搅动云越西部,攻克金谷关,使融国险些丢失紫铜山,又率领八千刑徒突破融兵包围,安然渡过南夷水。如今,青王肯定已经惊动融国朝堂,融国大军必将前来讨伐。”
说至此,张泽没露出紧张的神色,反而很激动,他继续说道:“下一次与融兵交战,对我军而言,将是场生死存亡的战争!”
张泽因为激动,尾声带着颤音。
跟随越潜造反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张泽如此激动,是因为如果他们能击溃融国浩荡的讨伐大军,越潜将自此立足于云越南部,并且威震天下。
越潜回道:“我们打的那些仗,哪一次不是生死存亡之战。”
看青王反应平淡,张泽知道那是因为青王有信心取胜,他自豪道:“我军从未输过。”
彭县是座小城,而今挤满了人,夜晚家家户户的窗上映出灯火,人语声不绝,十分热闹。
越潜在议事厅与部下商讨对付融兵的策略,到深夜才返回自己的寝室,因为战事,连日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脱去衣服,躺卧在舒适的床上,越潜把眼睛一闭,很快入睡。
他睡得沉,睡梦中听见风拂芦苇丛的声响,感觉到清水漫过肌肤带来的冰冷,还有月光洒在自己的背上。
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做化蛇的梦,越潜在梦中睁开眼睛,看见水泽的芦苇丛和皑洁的月光。他就卧在水畔,照着水中自己的身影。
一条庞大的青蛇,头上生有两角,背有鬣鬃,双瞳金黄。
化蛇后,越潜的视力特别好,他看得见远处坡地上抖动的树叶,看得见芦苇丛深处噤若寒蝉的水禽。
青蛇挪动身子,横渡水泽,爬上河岸,找到一棵茂盛高大的树木,他爬上树枝,盘在上头。
视野开阔,河水微微泛光,青蛇享受夜风和月光。
缓缓把头搭在身上,青蛇闭上眼睛。
四周如此静谧,连最无知的小虫儿都不敢叫一声。
化作青蛇的越潜沉沉入睡,他不知道在他昏睡后不久,会有一只凤鸟遨游水泽,来到附近。
凤鸟低空飞行,来回盘旋,似乎在找落脚的地儿。
水泽长满灌木林,没有梧桐树,但凤鸟飞得疲惫,总得找块地儿歇息。
很快,凤鸟相中河岸边的一棵大树,它的位置极好,枝叶茂密,郁郁苍苍,是个令人满意的地方。
在山林中几乎没有对手,凤鸟没留意四周,谁能想到这么巧,这棵树上已经有别的住客。
凤鸟落在树枝上,收拢羽翼,下意识地往低处看,余光向下瞥,立即惊得鸟身一颤,快速飞离大树。
没多久,凤鸟又飞回来,落在高枝,偷偷地打量那条盘踞在矮树枝上,沉睡中的大青蛇。
说它是蛇,却长着两只角,背部生鬣鬃,与云越王族族徽里那条神蛇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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