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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潜能想象白雪皑皑的融国王都,在城南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公子灵身穿朝服,乘坐上马车,前往王宫。
    路面上留下两道车辙,北风在车窗外呼啸。
    公子灵,天寒,请多加衣服。
    **
    冬日即将结束,寅都突然降下一场大雪,整座城市白茫茫一片,昭灵乘坐的马车这些时日不停往返王宫与自己的府邸。
    融王病危,昭灵与许姬夫人守在床边,照顾已经神志不清的融王。
    昭灵刚从云越返回寅都时,融王还认得他,摸着他的脸,以很慢的语速问:“阿灵多时不见,怎么瘦成这样?”
    “他去云越,刚赶回来,这一路没少受苦。”许姬夫人揩泪,也不知是因为融王和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回来了,心里欣慰,还是在心疼他舟车劳顿。
    应该二者皆有吧。
    融王问:“孩儿,云越局势如何?”
    昭灵跪在床前,贴着融王耳边,大声道:“父王,桓通将军刚歼灭云越北部的贼寇,大获全胜!”
    报喜不报忧,云越各地贼寇蜂起,刚平定一起叛乱,总会有另一起。
    “桓通啊……”融王思索这人是谁,年老体乏,竟就睡去。
    过了许久融王转醒,睁着浑浊的眼睛,努力端详昭灵,像似怕记不住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言语充满慈爱与感伤:“阿灵,孩儿。”
    “父王。”昭灵噙泪,执住父亲苍老的双手,内心伤感。
    昭灵刚返回融国,融王还能与他交谈两句,隔日便无法言语,昏昏沉沉。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昭灵匆匆进宫,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他不惧风寒。这些时日每到清早,昭灵都会赶往王宫,黄昏时分才从宫中出来。
    他进宫陪伴父王,亦是陪伴悲伤且劳累的许姬夫人。
    昭灵没有参与朝会,每日做的事,不过是陪伴在年迈的父母身边。
    午后,太子从繁忙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前来探看融王。
    太子过来时,融王正在昏睡,太子在屋中与母亲许姬夫人小声交谈几句,便与昭灵出屋,来到在下过雪,异常清冷的苑园。
    俩兄弟并肩在雪地里行走,走至亭子前,迈入能挡风寒的亭子,太子道:“阿灵意志消沉啊,若是父王还清醒着,亦不愿意见你这般。”
    昭灵轻轻拍去风袍上的雪花,回道:“兄长,我懂生老病死的道理。”
    窗外腊梅盛开,腊梅树上有一只叽叽喳喳的胖麻雀,昭灵看见它微微一笑,那笑容稍纵即逝。
    昭灵问道:“舒王反复无常,投靠维国,试图驱逐我国在舒国的驻军,兄长打算如何处置舒王?”
    太子显然也看到那只胖麻雀,还认出是融王下令让涓人喂食的那只麻雀,一条小生命。
    太子道:“杀了,再立一位听话的新舒王。”
    舒国国内都是融国的驻军,舒国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阿灵,舒国的灭亡早已注定,不过是灭在维国之手,还是融国之手的差别。”太子望着窗外,北风将雪花往脸上吹来,脸庞湿冷。
    太子喃语:“弱肉强食,就是这样的世道。”
    这是弱小的国君无法生存的大合并时代,就是强国也在拼命相互厮杀,避免被瓜分,消灭。
    昭灵回想自己出使舒国时,曾受到舒王的款待,难免有些惆怅。虽说舒王是个颟顸荒淫的君王,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阿灵不必为灭舒国有功而心怀愧意,也无需为越潜谋反而自责。”太子十分了解昭灵,语重心长。
    昭灵愧疚,坦言:“兄长,我确实有过错,愿受责罚。”
    当初若是疏远越潜,不放任自己的情感,就不会给融国养出一条老虎。
    太子道:“若不是你,孟阳城和金谷关早就失守。将功抵过,足够了。”
    人谁能无过,又怎能预知未来。
    最初饶恕越潜性命的融王,显然做出了错误决定;本该在流放途中杀死越潜的太子,因为手下办事不利,也有过错。
    “此事不必再提,此事往后也不会有人再提起。”太子言语霸道。他早下令,不许任何人走漏云越南部贼目“青王”是公子灵侍从的事。
    昭灵想说点什么,又作罢,他打量太子的脸,雪花消融在脸上留下水渍,于是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手帕,反而用它擦拭昭灵的脸,两人都顶着雪花行走在苑园,脸上都有雪水。
    融王即将病逝,太子即将成为国君,日后,身边恐怕只有昭灵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至亲。
    国君都是孤独的,因为王权使人孤独。
    亭子外北风呼啸,腊梅花被冻在枝头上,胖麻雀冷得哆嗦,发出一声声啼叫,即便有充足食物,它可能也熬不过这个气候异常的暮冬,见不到春日到来。
    几天后,融王在睡梦中病逝,那是个黄昏,融王榻旁有许姬夫人,昭灵和太子守着。
    起先以为融王只是昏睡,到吃药的时候唤他,才发现已经没有呼吸。
    融王薨了,融国王位由太子昭禖继承。
    招魂幡在山谷扬动,巫觋身披羽衣,在王陵前起舞,王陵深不可测,当一层层封土掩埋,那幽深的地下再见不到太阳。
    庞大的棺椁沿着墓道,缓缓进入主墓室,无数的财富掩埋在墓中,陪伴老融王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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