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尤时没有懒觉可睡,生物钟使她在闹钟响起前醒来,昨晚晚睡,她精神不太好。如果她一个人在家,她会考虑着睡个回笼觉。
她的父母亲一个常年在外跑货车,早出晚归,一个在当地菜馆当厨子,也是起早贪黑,钱倒是能赚一点,只是辛苦又忙碌,家里并不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今天难得一齐在家,还有个陌生的亲生弟弟。
尤时觉得很不自在,她习惯了没有陪伴的日子,平时放假在家,父母比她更早起床,她只需要按时做好午晚餐,等他们回来,甚至因为工作时间不固定,他们家也没有一起吃饭的习惯。每到逢年过节,一家人难得凑一桌,尤时反而有些拘谨。
“小时,弟弟好不容易在家,你陪弟弟玩玩。”
“嗯,知道了。”
她从卫生间出来,原本想进厨房里帮母亲做饭,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脚步一转,回了客厅沙发上。她母亲虽然是厨子,但随着她年纪渐长,凡是她在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极少亲自下厨了,今天难能一见,估计也是蹭了她这宝贝弟弟的福气。
那小孩在看电视,尤时走过去,往沙发上一坐,小孩立即看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大眼瞪小眼片刻,小孩开口了:“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尤时靠在沙发上削苹果皮,闻言转头看他。
她觉得好笑。
“你能坐我不能坐?”
小孩想都没想:“这是我家。”
尤时削果皮的手一顿,脸上笑容没了。
她四下扫视一圈,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父亲在阳台打电话,她心里涌上一些情绪,晦暗不明。
削了一半的苹果被她丢在桌上,果肉正在一点点氧化变黄。
“这也是我家,我是你姐。”
“我才是一直呆在这个家的人。”
她语气冷淡地阐述事实,眼神里却带了几分恶劣。说完,破小孩一双大眼睛瞪着她,一秒,两秒,眼泪和哭声齐发,说来就来。
父母当即闻声赶来。
母亲边走边解了围裙,将破小孩揽到身前,直接对她发问:“怎么回事?”
“没咋,他自己突然哭的。”
刚说完,小屁孩哭得更大声了,父亲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尤时刚胀起的气瞬间瘪了回去,刚想解释,小孩哭嚷嚷着说:“她坐我的沙发!还骂我!”
五岁的小孩子,连一声“姐姐”都不愿意叫,说的话也毫无逻辑,但胜在管用。
尤时坐在沙发上,接受父母的审视,他们的神情说不出愤怒,是比愤怒更让她难堪的责怪。她浑身紧绷,脖子被一根细绳勒着,往前退后都疼。
她咬咬唇,低声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母亲眼神软下来,苦口婆心地教导她:“我也不想多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让一下弟弟不会少块肉的。”
绳子断裂的时候,她也跟着断了。
……
下午四点钟,她没有在家吃晚饭,早早出门坐公交回学校。回寝室放好行李,她去操场跑了几圈,在深秋里大汗淋漓一场,心情才畅快点。
洗完澡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
十一月的天黑得也快,不到七点,夜色已经黑了个透。尤时在走廊站着吹了会儿风,仰望天上零散几颗星星。
连帽卫衣的帽子又被人拎了起来,结结实实包在她脑袋上,她没回头看,对方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学着她抬头看天空。
“看什么呢?眼睛都不带眨的。”
尤时偏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去,冷风中她的声音沙哑,吹风吹的,带着难以形容的颗粒感。“我也想飞到天上去。”
她天马行空,程刻笑了:“那我们去坐飞机?”
他说“我们”,尤时目光流转几番,又回到他身上。夜色中头顶的白炽灯冰冷冷的,照在他不太合身的蓝色校服上,尤时猜他是买完校服后又蹿了个子。
“你坐过飞机吗?”
程刻沉吟了会儿,说:“小时候坐过吧,没什么印象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这里呢。”
风一阵阵地吹,他看着她的侧脸,莫名地感知到她有些低落,他于是说:“以后,你信不信,大江南北,你想去哪儿飞就去哪儿飞。”
他们在白炽灯下对视,上课铃在这时候打响,他拉起她手腕,脚步急促地下楼梯。尤时几乎要跟不上他,气喘吁吁着:“去哪儿?”
“换个地方看星星!”
他们跑到操场的看台上来,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人并不多,看到的大多是在训练的体育生。
尤时捋直了气,问他:“被老师抓了怎么办?”
“那就等着去办公室喝茶呗。”程刻吓唬她。
逃都逃了,木已成舟,尤时倒是不纠结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程刻觉得她变脸太快,笑了。“现在不怕了?”
尤时学他的话:“那就等着去办公室喝茶呗。”
操场上风大,程刻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去掐她的脸,调侃她:“哎哟喂,胆儿肥了啊。”
他对她肢体动作渐多,尤时并未感到不适,被他半搂着,男孩子的气息裹着她,她反而觉得安心。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尤时虚靠在他肩上,下巴蹭着他的衣服面料。
“程刻,你有弟弟吗?”
“有啊。就我们去吃那个什么粉那天,回家还被他嫌弃了。”
尤时觉得好笑,纠正他:“那叫螺蛳粉。”
“嗯,都行。”
过了会儿,她敛起笑,又问:“你跟你弟弟感情很好吗?”
“唔。年龄相仿,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弟弟也很懂事。我们从小就不怎么打架吵架。”
“真好啊。”
她垂眸,语气都是低落。
程刻好像有些懂了,她今晚站在走廊吹风的原因。搂着她的手臂用了点力气,真就把她半个身子护在身前了。他并不善于安慰人,插科打诨的时候信手拈来,安抚别人的情绪却生疏得很。
他刚想说点什么,身边女孩仰起头,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她低声说:“好像所有人都以为我脾气很好,我就要演得脾气很好。”
“可是我也有脾气啊,我跟谁发去。”
她轻飘飘地诉说着委屈,程刻一时哑然,她头发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橙花的味道裹着凉风发散开来。这一刻感性占了上风,他自然而然地说:
“可以向我发。”
“我接得住。”
尤时的脑袋贴着他脖颈,眼眶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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