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春宜的理智再一次回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怀疑自己遭到了绑架。
就跟末世逃生电影里那种情节一样,男女主角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醒来,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完全陌生。
温春宜此刻还有些懵。
她现在正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驾驶座是空的。
而这辆车现在正停在高速公路边上的服务区里头,边上不断有车子疾驶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声让温春宜的脑子也跟着狂跳不止。
温春宜愣神的空档,就瞧见不远处贺展平正推开服务区便利店的玻璃门,迎着光走向这里。
此刻是早上的六七点钟,太阳刚刚升起,和煦的阳光笼罩着贺展平的身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以及出尘的味道来。
他坐上驾驶座,看着一脸状况外的温春宜,递过来咖啡和面包:“先吃点儿。”
温春宜讷讷地接过,没动作,贺展平将吸管的包装纸撕去,插进咖啡杯里,然后再一次递过去:“冰美式,缓缓。”
温春宜呆呆地低头,就这贺展平的动作,吸了两口,冰咖啡入喉,温春宜的理智也跟着一点点儿回归。
她转过脸来:“我们这是在哪里?”
贺展平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指示牌:“苏城的高速入口。再往前半个小时,我们就进入了苏城。”
距离榆城将近五百公里外的苏城!
“扑哧——”
温春宜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睁大了双眼,无比震惊:“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比较好。”
贺展平不知道一个人喝醉酒的时候会这么难缠。
尤其是一个平日里看起来高贵冷眼棱角分明的女孩子,酒精上头之下,竟然变得如此得胡搅蛮缠、难以招架。
当她裸着身体,在酒店的床上来回打滚,哭喊着要回苏城的时候,贺展平站在床边上,太阳穴和大脑里头突突直跳。
看了眼身下还翘着但注定无法得到满足、命途多舛的老二,贺展平心里头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带你回去。”
温春宜停了哭闹,认真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贺展平肯定地点点头。
但即使是喝醉了的温春宜也是不好哄的,她看着贺展平,打量半晌,最后得到结论:“我不相信你,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说真的,现在贺展平宁愿去面对十来个难缠的对手。
他吸了一口气:“我说真的。”
温春宜怯怯的,跟个小女孩一样:“你不会半道把我丢下吧?”
贺展平说:“不会。”
于是,在连夜开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之后,贺展平和温春宜一同到达了苏城的高速入口处。
而此时的贺展平,已经一夜未合眼。
但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某个喝醉的人,从一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间或还发出一两声特别不优雅的轻轻鼾声,弄得疲惫且欲求不满的贺展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倒是无数次生出了要把她丢下车的念头来。
贺展平将自己的那杯咖啡喝下去一半,再转过头,询问温春宜的意见:“现在你已经醒了,你可以作出决定。”
温春宜捧着咖啡杯,看向贺展平。
“是要继续回去,还是原路折返?”
温春宜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苏城的土地了。
从十叁岁被盛长庚接回盛家之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潜意识里头,她似乎在抗拒着苏城这片土地,连同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温春宜和有关的所有的记忆。
也不知道是酒精唤醒了潜意识里的意识,还是纯粹得借酒装疯,温春宜竟然会在喝醉之后提出要回来苏城。
温春宜看了眼贺展平,他面容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决定,一夜没睡觉的他,眼圈之下有淡淡乌青,原本总是清冷隽修的面容此刻也难以避免地多出了些许的疲惫来。
温春宜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入口,目光里似乎有些怅然:“来都来了。哪有就这么折返的道理?”
十叁岁以前,温春宜都是在苏城长大的。
这里是在榆城南边五百多公里,是不折不扣的江南水乡,而温春宜长大的地方就是苏城下边的一个更小的县城。
县城很老,也很小,一条河流横贯东西,将整个县城一分为二,河流两边是古朴的老式青砖房子。
房子外面大多有石板铺出来,连接家里头和屋外的河流,当地人的盥洗交通日常生活几乎都在这条河上完成。
温春宜小时候最深的记忆就是在这条河上,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船,偶尔失足落水,溅起水花来,就能听到大妈们用当地的方言骂骂咧咧。
温家的老宅就是在这条路的最里面,一个占地约两叁百平米的中式庭院。
贺展平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这种青砖白墙充满江南特色的老式庭院,屋檐上竟还是铺着琉璃瓦片。
此时刚好下起了小雨,玉珠顺着瓦片落下来,敲打着地面的青色砖石,有些砖石上依稀可见一些斑驳的痕迹,那是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击打留下的痕迹。
贺展平家教严格,饱读诗书,但这还是头一回切身体会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
温春宜说:“你稍等我一会。”
说着,她便走向了隔壁的一栋房子,敲响了门,很快有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阿姨开了门,看见温春宜很是惊喜。
两个人用当地方言交流,贺展平听不懂,但莫名觉得这晦涩难懂的吴侬软语听起来韵律十足,不像是在对话,倒像是戏文里的人在说着戏词。
温春宜很快回来,手里多了一串钥匙,她跟贺展平解释说:“我回来得少,这个房子一直闲置着,我就让隔壁婶婶替我照看着,定期打扫。”
贺展平点了点头,随着温春宜走了进去。
推开门,眼前的是一处小院子,院子的角落里有一颗石榴树,看起来有些年头,郁郁葱葱,几乎遮住半个院子。
石榴树上挂满了红艳艳的灯笼一样的花,显得又朴实,又喜庆,不少花朵散落下来,落在同样铺了青砖的地面之上。
庭院布局和贺展平见多了的北城的四合院相似,只是更小巧精致一些,但或许是久无人气,因而又有几分萧条和潮湿,像是被冷落许久的美人。
温春宜领着贺展平到了东边的一处房间里头:“你开了一宿的车,一定累了。这间是客房,里头有洗手间,你可以休息会。”
贺展平点点头,道了句谢,就见温春宜走到了院子对面的另一间房子里头。
贺展平转过身,打量这间房,房间很大,红木的床具和桌椅浑然一体,古色古香。
这一夜劳累,贺展平也的确是困了,和衣躺下,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会,没想到再次睁眼,窗户外面已经有了浅浅暮色。
贺展平穿好外套,走出房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石榴树下的温春宜。
温春宜换上了一条长款旗袍,修身的剪裁完美包裹着她玲珑的身体,凹凸有致,线条流畅。
白色缎面的布料之上浓墨重彩地点缀了大团大团的红色花朵,或许是芍药或许是牡丹,红白相间,却不至于给人艳俗之感,反而浓淡相宜,如同是把眼前的这一株石榴树都绣在了这方寸的布料之上。
温春宜的头发简单盘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还有莹润小巧的耳垂来。
她仰起头,看着石榴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从贺展平这个角度,就刚好能看到她带着雨水的潮湿的睫毛,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来。
他一直觉得温春宜是个非常艳俗且下流的女人。
美,但是也太过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她游离在不同的男人间,轻易就可以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调情甚至做爱,没什么底线。
但原来这世界上的事情,大俗即大雅,美也是丑,明也是暗,并没有绝对的界限。
贺展平自诩并不是个会附庸风雅的人,工作多年,见多了人心险恶尔虞我诈,自然也没什么春花秋月、花前月下的心思。
但眼前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美好,像是一幅精心布局的油画。
贺展平觉得,偶尔放松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温春宜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贺展平,淡笑了下:“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贺展平往前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跟前的石榴树。
温春宜的声音温柔似水:“这树是我外公种的,我出生那年他给我种的。”
贺展平静静听着。
他以为会从温春宜的嘴巴里听到什么温情的话来,但温春宜并不按常理出牌,话锋一转:“不过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贱种’这个词,也是从他的口中听到的,他说我是我妈生的小贱种。”
温春宜语气特别轻松:“但也没什么,骂得越凶,死得越快。”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几分顽劣,跟个调皮的小孩一样。
贺展平没说话,伸出手,将落在她肩膀上的石榴花拂去。
温春宜转过头来,看着贺展平,然后踮起脚,在他的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笑着说:“肚子饿了吧,我们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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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一个肉文为啥忽然就变得文艺了。
总之,新场景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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