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茹见她无动于衷,上前半步:“傅四姑娘和三公子结伴长大,情谊深厚,可谓青梅竹马。小的还听说,今儿谢二姑娘来访,特意给三公子送来自制的连云香!人家相府千金都主动至斯……您可不能光依仗近水楼台!”
林昀熹轻轻吹了吹勺中杏仁汤:“上次的提议,我尚未考虑好。这对他……不公平。”
如若有了那一点喜欢,再借此利用他……她负罪感更重。
“姑娘,您还在为身份差距而犯难?”笙茹语重心长,“您想想……若三公子助公爷平反,届时您与又是一门千金,何来的压力?可您若舍弃三公子这座靠山,那是真的一无所有啊……”
如一言惊醒梦中人,林昀熹隐约捕捉到两全其美的一线希望。
“可是,我对案情并不了解,也不确定三公子能否助父亲洗刷冤屈。再说,事发当时,三公子不在京城,王爷忙于救治世子……父母至今未捎带过片言只语,时隔半年,我实在没敢多问。”
话到最末,平添忧愁。
她总疑心自己在失忆前做了十恶不赦之事,才招致父母的彻底厌弃。
毕竟,除了宋思锐、崔夫人和笙茹,她所遇的每个人,皆在一开始非常讨厌她。
“您莫要再为公爷和夫人难过,不联络,是免得再拖累您……”笙茹温声劝道,“若只想询问详情,不还有崔家么?”
林昀熹苦闷:“我不该给表弟惹麻烦。”
“当初公爷预判要出事,曾将不少珍贵藏书转赠予表少爷……可见在公爷心中,表少爷是值得托付的后辈。现今表少爷如愿高中,您大可借探视崔夫人为由,多加拜访,也顺带探探口风。
“表少爷和三公子兴许不算熟络,好歹师出同门,要是您能让他们强强联手,林家重振声望,想必指日可待。您的迟疑……难道为了霍七公子?”
林昀熹料想她有所误会,慌忙解释:“我并非有意瞒着三公子赴会。你大抵听闻,霍七公子私下为我付出很多,也尽心尽力帮助小姨……我连见一面的情分都不留,未免太狠绝。”
笙茹皱眉:“霍七公子固然出类拔萃,但论身份、地位、品貌……岂能与三公子相提并论?况且,您最后与他会面时,闹得不欢而散,不仅频频掉泪,还将自己关在房中闷了整整两日。”
“有这等事?何时何地?我半点印象也无!”
“那时公爷的案子犹在调查,您和霍七公子沿九曲回桥至湖心亭密谈,因连带笙茹在内的仆侍均在二十丈外的岸边,半句也听不到的;您事后只字不提……故而小的不清楚您俩有何争执。”
林昀熹蓦地记起,在晋王府别院时,霍书临在空无一人的广池边拦下她,曾焦灼地说了一句——“求求你别再生我气!我真没想过,一点小捉弄会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可见失忆前的僵局并未打破。
她为何生气?他的“小捉弄”意指何事?
既然她没向笙茹透露,必定事关重大,她不好毛毛躁躁瞎套话。
“姑娘想起什么?”笙茹疑惑。
“没,我视霍七公子亦兄亦友,倒没动真心。”
“既非他,那便是……世子爷?”
林昀熹浅抿一口汤,叹道:“世子爷从天之骄子落得残疾颓靡,全因我而起;却在我陷于教坊时为我求得圣谕、接入府中,且前嫌不计,甚至说出予以世子夫人之位……我非但忘却和他的情谊,更转投其异母弟弟的怀抱……我成什么了?毫无担当的祸水?忘恩负义的小人?见异思迁的势利之徒?”
笙茹圆脸漾起恻隐,灵动大眼睛如有泪光,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林昀熹莞尔:“你倒比我更感伤?”
“小的……为姑娘的和善仁慈而感动,惟愿上苍见怜,助您度过难关。”笙茹笑意发涩。
“我最大的难关,不都熬过了么?目下总比在刚来时受人欺辱要好得多。”
“是是是,笙茹失言。”她拭泪陪笑。
林昀熹饮尽炖汤,忽而想起宋思锐看似随意的一句话。
那阵子他力邀她搬去南郊私宅,提到“我兄长那边已无阻碍”,再细味宋思勉持续半月没见她……难不成真决定舍弃?
后知后觉其中意味,她无法辨别,该欢喜抑或怅然。
少了偏执易怒世子的纠缠,固然是好事;但她对他的伤害无疑再度加深,愧疚感倍增。
眼看笙茹收拾碗勺时欲言又止,林昀熹淡笑道:“有话直言便是。”
“笙茹看得出,您心里有三公子,只是思虑过重,瞻前顾后罢了。”
“让你‘直言’,你还真无所忌讳!就你懂,就你什么都看通透?”林昀熹轻啐。
笙茹笑道:“小的别的不懂,却能从您眉眼的微小情态看得出……”
“瞎说!”
“您自个儿当然瞧不见!每每遇到三公子,您的小嘴总是不自觉弯起,耳廓也常常泛红,眼波柔柔的……”
林昀熹没好意思再听,抢过话锋:“那以前呢?我忘事前,可曾对谁有过类似的腼腆?”
“这……”笙茹笑貌凝滞,“好像……不曾。”
“如你所言,三公子是我的新靠山,处处相护……”
——也处处占便宜。
记起宋思锐似蜂蝶贪婪流连,反覆攫取她的唇,其后又意犹未尽地凝望她……纵使已相隔一个时辰有余,犹教她呼吸发促,内心似掀翻细碎春波,轻漾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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