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到访,若特意关注此等陈年旧事,稍显突兀,唯有摁下狐疑,详细询问关于父亲的案子。
崔夫人告知,自从晋王世子不慎从树上跌下,滚落山崖,伤了腿骨,晋王和林家人从至交一夜间变为仇敌。
随后没多久,朝臣告发靖国公滥用职权、贪污受贿。
正逢先帝托梦,女帝下令将几件皇家珍物送去皇陵献祭,岂料皇陵渗出积水,撬开石门方知内里有两处墓室坍塌。
昔年参与建造的工部大臣、工匠等纷纷获罪;曾负责督造的靖国公数罪并罚,即便早年劳苦功高,死罪可免,却逃不过抄家罢爵流放。
外界有传言,此案乃晋王背后操纵报复所为。
崔夫人也称自己一度怀疑晋王,尤其世子宋思勉病中日夜哀嚎“踹死你”,大伙儿皆称,世子恨透了林家千金,欲杀之而后快,导致晋王怒而泄愤。
林昀熹恍然大悟——难怪小姨得悉晋王府“聘”她为乐师时,悲愤至斯。
然而事实上,除却巧媛自把自为“教训”了她一回、宴席上她因唱词触怒宋思勉以外,倒没遭其他刁难。
或许……晋王府那对父子对她的恨意,远不如外人推测的深重浓烈?
···
品茶吃点心至申正时分,林昀熹正打算辞别,忽闻院外有人来报,“夫人!公子回来了!还、还请来了晋王府的三公子!”
林昀熹顿时心慌意乱,蜜颊红透。
这人专程来逮她的?
毕竟她昨夜鬼迷心窍,突发奇想。试图效仿梦中场景,勒令宋思锐闭目……结果她一溜烟跑了。
依照那家伙的敏锐,定然已看透她的小伎俩!
此时骤然于崔家相遇,她要如何自处?
崔夫人起身整顿衣裳,见她小脸绯霞弥漫,笑道:“孩子,有何害羞的?京中早有传闻……”
“小姨,我、我不要见他。”
“你敢跟三公子闹别扭,小姨可不能怠慢贵客。”崔夫人莞尔一笑,率先出迎。
林昀熹勉为其难随她走出偏厅,听得院前马儿嘶鸣,莫名慌张,不及细想,匆忙躲到假山后的回廊里。
崔夫人没再勉强,碎步行至二门外,礼貌招呼。
“三公子大驾光临,敝府蓬荜生辉。”
“在下路过,巧遇慎之,顺道拜访,不请自来,崔夫人切莫见怪。”宋思锐信步而入,一袭灰青色长衫素净儒雅。
乍见听荷苑的侍婢立在庭院中,他面带狐惑:“昀熹她……也在?”
林昀熹自知躲不过,硬着头皮行出,盈盈施礼。
“这下是真的巧了。”宋思锐缓步挪向她,含笑端量的眸光如有温度,烫得她羞态毕露,无地自容。
一旁昂然而立的崔慎之淡淡发声:“表姐来取姨父存在此处的书册?”
林昀熹茫然:“我……我无此意。既是父亲所赠,你好生保管,到我手上怕是浪费了。”
崔慎之一怔,没再多言,恭请客人入正厅。
一番寒暄后,宋思锐只和崔慎之探讨学术,偶尔说起靖国公的教诲,各自感慨。
崔夫人如常维持端雅大方的气度,不时劝客人品尝茶点。美眸倾垂处,窜动难以描述的忐忑不安。
林昀熹安静倾听,每回与宋思锐视线相触,便迅即弹开,心下禁不住猜测——如若三公子此行并非存心逮她,会否为她父亲的案子?
崔慎之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成熟,闲聊时有意无意扫向林昀熹,眼神或多或少有些微妙。
显而易见的冷淡清冽,夹在惊色与好奇当中,不光为掩盖久违的拘束,也想将剩余的厌烦藏得更紧些。
一如当年,牢牢锁住心底的小小秘密。
闲坐半个时辰,主宾双方言笑晏晏,看似相谈甚欢。
宋思锐留下两套文房四宝赠予崔慎之,携同林昀熹告辞。
察觉她眸带疑问,他低头靠近,几近贴着她的耳廓,淡笑:“你且当作,我是来寻你的。”
当着家人之面如此亲昵,林昀熹神色忸怩到了极致。
崔家母子看在眼里,笑貌各有一丝裂痕。
目送宋思锐亲手将林昀熹扶进马车,而后利落翻身上马在前引路,消失于巷子拐角……崔慎之暗暗松了口气。
谁也看不透,这张老成持重的面容,伪饰了怎样一颗少年心。
“表姐她……算是和晋王三公子一处了?”
崔夫人悲喜难辩:“大概吧?”
“我还道,清贵孤傲如三公子,姨父口中的得意门生,会和旁人不一样……”崔慎之唇边扬起极浅淡的不屑,“表姐真够手段,无论显贵或潦倒,皆有法子让英才权贵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悉心呵护,甘之如饴。这……便是您当初极力阻挠我飞蛾扑火的原因?”
“还说这些,有意义么?”
崔夫人眸色一黯,转身回宅。
却听崔慎之似笑非笑问道:“娘,既然事情没成,咱们是不是该尽早把银两还给霍七爷?”
崔夫人身影微凝,许久才挤出一句。
“这事,我自有分寸。”
第三十九章
#39
回王府后, 宋思锐将晚膳设在风鸣阁,并邀林昀熹同往。
阁子上下两层, 建于回桥之侧,三面环水,精巧雅致, 八窗玲珑,远观即可看到内里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