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我或许……不是靖国公的独女。”
微微颤抖的话音,软弱中透着自惭形秽。
宋思锐一怔,神色略带紧张:“你……想起什么了?”
“我想不起任何事,只是慢慢发觉,许多细节完全对不上号……我也不晓得自己是谁,怕说出来,别人会断定我是疯子或傻子……”
她下意识靠向他,又恐遭他不留情面拒绝,是以挪移数寸后立马停下。
宋思锐因这微弱的亲近之意大受鼓舞,探臂拥她在肩头。
“昀熹,无需担心,更无需害怕……咱们一步步来,万事有我。”
林昀熹抿紧双唇,片刻方觉他全无惊色,遂鼓起勇气问:“你不讶异?”
宋思锐忆及她曾在梦中嘀咕过一句“傅章鱼,算你有点义气”,心念一动,反问:“你当真未回忆起半分旧事?连……做梦也没?”
“做梦”二字引发她一哆嗦。
“昀熹,你老实告诉我,你梦见过与京城无关的人和事吗?”他暗暗捏了把汗。
林昀熹面露羞愧之色:“我确实梦见过好多……不属于‘林千金’该有的经历。”
“能详细告诉我么?”宋思锐贴着她的鬓发,柔声哄道。
“那……你可不许生气,”她怯怯地往他怀里一缩,“我梦见自幼生活在一大海岛上,常跟人打架,还与别的男子定了亲。”
宋思锐唇角轻勾:“你和谁打架呢?跟你定亲的男子,姓甚名谁?”
林昀熹脸颊绯红彻骨:“我、我记不得了。”
“长得好看不?……像我吗?”他满脸谐谑。
“你非要问这个?”
林昀熹战战兢兢,假设个别事件确切发生过,那她岂不是……彻底辜负了傅家小哥哥?
宋思锐正色道:“那人叫傅展瑜?”
“啊?”
她的梦境零零散散,因此从不知晓那少年的真实姓名。
可“展瑜”和“章鱼”发音颇为相近,难不成此人真实存在,且与三公子相识?
此傅家,和彼傅家有关联?
她……完了!
宋思锐温声道:“你说‘那家伙’有头脑、善伪装、八面玲珑,还很粘你,所以取了绰号叫‘傅章鱼’,对不?”
“你从何得知?”她几欲想哭,“他人呢?我……我该如何是好!”
“傻昀熹!你没怀疑过,‘傅章鱼’是我?”宋思锐哭笑不得,只好用力圈住她。
“……!这、这怎么可能!你是堂堂晋王府三公子……何以受人打压,还忍气吞声?”
林昀熹整个人凌乱了。
“我受谁打压了?不都是你在打压我?”
他笑得颤抖,她惊得发抖,两个人抖成一团。
“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林昀熹小嘴一扁,眼泪大颗滑落,嗓音平添难以置信的错愕,以及后知后觉的窃喜。
诚然,若他不了解她的过往,岂会信誓旦旦宣称,他是她唯一选择?又怎会在危急关头让她“夺刀”?
吸了吸鼻子,她哽咽问道:“你为何没早告诉我?怕我承受不了?我如非林家女儿,那……我究竟是谁,姓什么、叫什么?我怎会失去记忆,活成了林昀熹?你自称姓傅所为何事?”
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般砸向宋思锐,教他啼笑皆非。
“我担心你搞糊涂了,且你一开始对‘林千金’的身份深信不疑,外加涉及我恩师林伯父全族的安危……我只想先助你恢复记忆,寻找林千金下落,查清真相,好让你们各归各位。
“至于你,你原本的名字也叫‘昀熹’,是秦老岛主的孙女。但据我所知,老爷子的子孙早在十七八前死于和海盗的恶战中……估计,你不一定是秦家血脉。
“由于你和林千金容貌极其相似,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我因而揣测过你与我恩师、师母一家会否存有血缘关系的可能……”
林昀熹听得一头雾水,茫然未解。
宋思锐见她泪目圆睁,苦笑:“我就说嘛!你一时半会很难接纳……咱们真不能急!你要是心情尚可,不妨和我聊一聊,梦见过哪些人事?好歹把与我相关内容告知予我。”
她支吾其词:“也没梦见什么。”
难道说,别的一概没入梦,只梦见她追着他抽打,事后又拿糕点去哄他?
总不能说梦见他被人踹下海,她担心不已,跳进水中寻他吧?
还有非要他卸下袍裳,趴着由她扎针、上药!
更别说乖乖闭眼由他撬启唇齿……
宋思锐凝视她如浸染朱漆的脸,薄唇扬起戏谑笑意:“昀熹,你脸红了!你必定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或者,我对你做过什么。”
“咱们不说这个,好吗?”她语气几近哀求。
他浅笑:“好,我这人向来不爱说,只喜欢落实行动。”
说罢,低头以唇轻熨她颊畔。
林昀熹蓦然回首,总算明白他那句“无论下手或下嘴,的确比以前‘柔弱’多了”的含义。
她伸手环上他颈脖,感受唇上温度,入耳是他力的心跳。
不管梦境或现实,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厚实温暖,宛若严冬火焰,予以她安稳归属感。
长久以来的谜团并未消解,但所有如履薄冰的谨慎和纠结,终将融化在抚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