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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崔宅门户洗刷一新,墙内外花开绚烂,予人喜迎佳客之意。
然则,阶前相迎的仅有一名老管事。
林昀熹在傅千凝、萧一鸣、笙茹陪同下穿过二门,深觉比起上回探访,崔家布置装饰倍加精雅。
意外的是,申屠阳、贺兰莺已早早带领仆侍登门拜访,与崔夫人母子落座偏厅,谈笑风生,乐也融融。
亲疏有别,更印证崔夫人乃知情者的事实。
林昀熹向来不喜与人周旋演戏。
要不是宋思锐为保恩师性命,让她继续以“林千金”身份示人,等待林夫人抵京……她大概早就撂挑子不干,返回真正归属地,悠然度日。
眼下被一帮态度不明的假亲戚包围,外加申屠阳两眼总不为意锁牢她,有种恨不得将她刻在心上的端量,害她痛恨时间过得太慢,如坐针毡。
没法公然呵斥,她唯有屡屡回避,竭力专注于崔夫人与贺兰莺的交谈中。
二人闲话家常,说起京中或棠族的变化。
崔夫人言语不多,自始至终拉着贺兰莺的手,垂眸处欣慰又欢喜;贺兰莺绵沙嗓音温柔,亲切问候崔夫人的近况,正式向崔慎之道贺。
崔慎之谦逊礼让一番,年少面容似乎透着难以言喻的狐惑。
整个过程中,林昀熹扮演失忆的落难千金,除了维持礼貌笑容,几乎插不上话。
贺兰莺似觉冷落了她和傅千凝,终止某个风俗的话题后,转而柔声道:“这次来京,不知林姐姐可否像以前那样,多和小妹四处走走,好领略京城民俗风情?咱们七十二正店还没去全呢!”
林昀熹自幼在岛上成长,哪里晓得京中地道风物?
她后知后觉想起,昨儿借贺兰莺的那件银色雪缎披风尚未归还,忙唤笙茹捧上。
“昨日下午让兰妹妹见笑了,多亏你及时借我外披,免去我失仪之尴尬。”
贺兰莺明眸噙笑,亲手从笙茹手上接过披风:“姐姐客气了。”
笙茹容色如旧,悄然窥望她的瞬间,眼里漫过迷濛水雾,稍纵即逝。
林昀熹暗暗称奇。
——看得出,小郡主贺兰莺和崔夫人关系颇为亲近,于笙茹而言也不陌生。
可为何她事前从未听说起此人?
此番接触,倒不似宋思勉形容的那般“单纯话少”,是因为长大了,或处境改变的缘故?
贺兰莺将披风转交给侍婢,有意无意扫过林昀熹所穿的玉兰纹藕色绸衣和月色罗裙,最终将视线投向发上那支精美的海棠簪。
“改日,小妹再约林姐姐同游,希望你带我逛逛衣裳首饰铺子,帮忙掌掌眼。”
这真让林昀熹犯难。
她自进入晋王府,那两兄弟先后给她弄了许多衣裳首饰,或奢华或雅致,有侍婢们认真搭配,完全用不着她操心。
兼之背负罪眷之名,在外本就不该太重视妆扮,以致于她险些忘了——真正的林千金,原是引领京城女子妆容打扮风潮的丽人。
面对贺兰莺的盛情邀约,林昀熹强颜欢笑,模棱两可应付过去。
或许因她一直不敢往申屠阳的方向多看,是以卸下忐忑后,才留意他身后角落里,立着一名玄衣女子。
此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个子不高,衣袍无半点装饰,发上简单插了一支银簪。
蛾翅短眉显得长脸分外有气势,一双凤眸下垂,脸容或多或少流露出阴郁。
对上林昀熹的好奇眼光,她红唇轻勾,皮笑肉不笑,教人不寒而栗。
申屠阳捕捉到林昀熹略带发怵的神色,轻笑道:“表妹怎么了?没认出池访先生?她往年可没少给你号脉施针。”
林昀熹记起宋思锐提过,棠族有不少巫医,身负武艺,常伴随位尊者进出,身兼护卫和医者两责,地位尊崇。
她窘然笑道:“都怪我,一时失神,请先生恕罪。”
“姑娘言重了,”池访嗓音沙哑中较为沉重,听着要比年龄老上十年以上,“此次见姑娘眉间含忧,气色神采略逊于去年,不如容我把把脉,看能否帮得上忙?”
她不等林昀熹答允,已挪步上前。
林昀熹唯恐遭她探出内力,下意识把手往衣袖内一缩。
池访定住脚步,凤眸微抬。
兴许“巫医”身份本就予人奇诡暗昧之气,哪怕她收敛展露强势,那份审视意味仍让林昀熹浑身不自在。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院外马蹄声近,似来了新客人。
过了须臾工夫,仆役来报:“夫人,公子,诸位贵客,晋王府三公子到访!”
崔慎之当即放下茶盏,快步出迎。
林昀熹亦站起,理了理裙裳。
若非和在场“亲戚”不熟,她早就提裙奔向意中人。
天知道这一刻,她有多感激他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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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后,两道挺拔身影现于厅外。
崔慎之很好地继承了父亲崔将军的昂扬容姿,粗眉英目,亦因跟随靖国公饱读诗书,具浓厚书卷味。
本是极显沉稳的少年,可站在宋思锐身侧,却无端被映衬出几分稚拙。
宋思锐如常穿了浅青素缎长袍,或行或站,飘逸不乏沉静,英气中不适出尘雅味。
剑眉星眸,挺鼻丹唇,瑰姿俊逸,好颜色让人一眼心折,细看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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