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闻七十二岛民风淳朴,男女相爱定情后往往形影不离;而女儿与三公子打小为伴,马上要成亲了,即便发生过什么,已无追究的意义。
林昀熹百口莫辩,唯有忿然瞪向傅千凝。
傅千凝自知口不择言说错话,又恐越描越黑,环视周遭,发觉桌上放置着花花绿绿的事物,急中生智,迈出两步,故作兴奋地抓起仿葫芦瓷盒:“姐姐这儿,好玩东西真不少!”
她兴致勃勃解开盒盖,笑意再次僵滞。
盒中藏着一对牙雕人偶,一男一女,一坐一卧,身体交叠……片缕未覆。
……!
热流从指尖流窜全身,傅千凝疑心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以致尴尬事一件接一件。
她讪讪放下,假装没看懂是个什么玩意儿,在合拢盖子前偷偷多看了一眼。
···
章和十七年腊月初六,宜嫁娶、祈福、出行、赴任、求嗣、安床。
天色未亮,林昀熹已被人催促下床,沐浴更衣。
婚服由攒绣斋调动秀娘们没日没夜赶制而成,璀璨夺目,外加笙茹和贺兰莺助她填补细节,奢贵华美程度令人惊叹。
然而她昏头昏脑被套上华衣,脸容涂抹脂粉、贴花钿,由笙茹等侍婢搀扶,拜别父母,随即盖头一罩,天地只剩大片红彤彤。
接下来,弥漫各处的喧闹声、鞭炮声、喝彩声围困了她;坐上花轿后,由只闻声不见影的新郎官带领迎亲队伍,红妆浩荡绕城。
抵达晋王府,各种繁文缛节,诸如撒谷豆、走毡席,跨过鞍、草、秤三样物件以避三煞神,继而坐虚帐,以三杯酒送走送新娘的人等等。
之后拜堂、撒糖、行谢礼……弄得她昏头转向,不知由何人相扶,身处何地。
直至温风般的醇嗓柔柔落在耳侧,才将她拉回现状。
“昀熹,”宋思锐语调难掩欢喜,“咱们,是夫妻了。”
熟悉的手掌贴近,与她微凉的手相握,领她跨过重重门槛,进入一处安静居所。
有他,心才安。
房内淡香醉人,华光流泻满地。
宋思锐扶她坐到婚床边,轻声哄道:“琐事繁多,辛苦你了。今日圣驾亲临,宗亲显贵共聚一堂,我得随父王好生招待。你且乖乖等着……我吃螃蟹。”
最末那句,仅余气音,模糊难辨。
若非林昀熹熟知他所思所想,定然猜不出言之何物。
她回想昨晚偷看过的小书册,各式稀奇姿态,猝然面红耳赤,幸而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
就在宋思锐依依不舍放脱她时,她反手用食指和中指虚拟成钳,轻轻固住他某根指头。
“小心螃蟹钳子夹章鱼爪。”
宋思锐低笑:“随你夹。”
说罢,唤侍婢、喜娘、全福太太入内侍奉,带着新婚的意气风发,自顾应酬去了。
林昀熹曾被母亲叮嘱过,成亲这一日得规规矩矩,于是耐住性子干坐,如入定了似的。
院外喜庆宴乐声源源不断,祝酒声此起彼伏;房内,一众女子变着花样道贺恭维,听得她倍感犯困。
估算时辰尚早,若真傻呆呆坐上一天,不闷死也得憋死。
她淡声下令:“我乏了,你们也累了,先退下歇息吧!”
“三少夫人,这不合规矩啊!”一中年女子劝阻。
陌生称呼教林昀熹微怔。
捣腾半日,她是真真嫁给了他,那个小时候被她用荆棘抽打过、其后陪她念书、采药、练武……以比试胜利为由偷亲她的人,也是在她忘却前尘旧事、落入他人陷阱时不惜与父兄对抗、力求保全她的人。
她定了定神,平静发话:“此为三公子的居所,规矩该由我来定。”
余人不敢再议,躬身退下。
房中尚有两名侍婢未擅动,其中一人道:“您若嫌无趣,小的去请傅四姑娘或贺兰小郡主来陪,可好?”
林昀熹一听,立马精神了几分:“好!速去!”
那人对另外的侍婢道:“有劳笙茹姐姐先照看新娘子。”
笙茹低低应声,为林昀熹倒上一碗茶,哑声道:“您先润润嗓子。”
林昀熹早就渴得唇干舌燥,管不上唇脂会弄花,咕嘟咕嘟喝了半碗。
吞咽后,猛然惊觉,这茶水的香气和味道……似乎不大对?
蹙眉放下碗,未料一道疾风袭来!
她本能反应抬臂阻隔,未料身子微微一晃,竟使不上劲!
对方出手如电,连点她身上数处要穴!
这下叫她大惊失色,心凉了个透彻。
趁左手未完全失去控制,她顾不上吉利不吉利的嘱咐,一扯盖头。
立于跟前的女子身形小巧,圆脸大眼,肤白如雪,的确是笙茹!
可相陪近一载,她居然没觉察这丫头武艺高强至斯?
惊惧之意随麻木与眩晕感蔓延全身,张口欲呼,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上那双阴郁的眼睛,林昀熹心跳骤停,视线模糊。
这、这绝对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笙茹!
是谁?想要做什么?
瘫软在红艳婚床上,她的意识堪比泄洪般迅速流失。
坠入无边黑暗前,纷纭思绪中浮起初见母亲时的一句话——你、你杀了我女儿?拿走了她的容貌?
血液如凝,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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