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并非孤独一人,从来都不是。
···
傅千凝抵达长陵岛当日,宋思锐只仓促露了脸。
没多久,他意外得?悉,傅千凝和昀熹一下就熟络到无话不谈的境地。
他名义上?是“兄长”,实乃两三年没见的表兄,因鼻青脸肿,索性曾祖父母的院子里小住数日,一来陪伴老人,二来蹭这世上?最美味的家常菜,三来借机养伤,四来……避开那个凶巴巴的小丫头。
他从秦老岛主处借了点医书?,一得?空便挑个安静场所,仔细阅读。
没料到,他躲着昀熹,昀熹却找上?了他。
那日,他藏身海边岩洞,于惊涛拍岸前翻阅《脉经》。
“逮到你?了!”
昀熹神出鬼没,一来即塞给他一盒玫瑰红豆糕、虾米萝卜糕和紫芋奶糕。
他讶于她突如其来的示好,没好意思接,磨蹭了好一阵,因肚子确有些饿了,后用秦老岛主给止疼祛瘀膏药与之交换。
若他没记错,昀熹当时也受了伤。
依她不拘小节的脾性,定然没把小伤放心上?。
男子汉大丈夫留点疤不算什么,可?姑娘家……未免太可?惜。
他为嘲笑她“蛮横粗野”的不当言辞而?致歉,没敢重提“野丫头”三字。
昀熹讪笑,和他并坐石上?,用小竹签戳着糕点,聊起她对他的不满和歉意。
“你?和你?爷爷来岛后,我爷爷就没怎么搭理我……之后,你?的太爷爷和太奶奶也来了,我爷爷又忙着陪他们二位……奇怪呀!你?太爷爷为何姓柳?”
宋思锐险些被她一大串“你?爷爷”“我爷爷”绕晕:“额……长辈的事,我不大清楚。”
宋思锐没法如实相告,“祖父”是为外祖父,“曾祖父”乃大宣新继任女帝的祖父,本姓宋,出门在外使用了母姓,就如他宣称姓傅。
昀熹又道:“傅小哥哥,我知你?们京城人士讲究礼法,你?读过?书?,又会弹琴,瞧不起我这等海岛小丫头,也不愿和大伙儿聊天……”
“没有的事,”宋思锐辩解,“我衹是习惯独来独往,兼之初学武,根基浅薄,怕你?们笑话。”
“你?就是死要面?子!”昀熹轻哼,“说实话,秦家门下弟子众多,至今衹有你?和阿凝住在我家,可?见老爷子对你?俩最是器重。”
宋思锐心底漾起感动暖流,一时无话。
“你?还生我的气,不肯搬回去?”
“不,”宋思锐矢口否认,“我嫌……太丢人。”
昀熹窃笑:“我不欺负你?便是!爷爷说了,让我好好向?你?道个歉,多跟你?学练字,不得?再没大没小胡闹下去……”
“那倒不必,”宋思锐唇畔轻勾,“我承认我有过?错,咱们扯平吧!”
“我也觉说两句好听的并没意义,你?若不嫌弃,不如……我陪你?练武,你?教我读书?……嗯,还有阿凝!对了,你?们兄妹关系为何冷淡至斯?我若有哥哥或妹妹,不知该多高兴!巴不得?时时刻刻黏一块儿!”
昀熹澄明眸子掠过?一丝超乎年龄的憾意。
有那么一瞬间,宋思锐被她不经意泄露的孤独感击中。
素有的嫌隙、芥蒂,已微不足道。
他们一男一女,一北一南,一文一武,截然不同,偏又失去双亲的呵护,谨慎用坚毅将?脆弱易碎的希冀藏匿得?不露痕迹……
他和她,何其相似!
有句话,他没讲出口。
可?那会儿,他心里的确这样想?——就让我和阿凝,成为你?的哥哥和妹妹吧!
【三】
自那以后,宋思锐和昀熹、傅千凝相伴,日渐摸透了她们的脾气。
昀熹恩怨爱憎分明,仗义直言,若敬她一尺,她便敬他一丈。偶尔闹点小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衹要不牵扯她的痛处,实则非常好相处。
初遇时,她所挖的恶心沙虫,实是入药、烹调之用,干制后炸、炒、炖、烩、煮汤均可?,滋味奇鲜,又具解烦渴、滋阴降火、清肺补虚等疗效。
后来,宋思锐见惯不怪,甚至挖得?比她还多。
而?傅千凝刁钻古怪,爱捉弄人,粗中有细,因父辈的叮嘱,事事以宋思锐意见为尊。
三人同住一园,真处成了最要好的兄妹,互相予以温暖、支持和安慰。
秦家门下弟子皆列在秦老岛主已去世数载的儿子名下,因而?与昀熹同辈。
其中年纪最大的和宋思锐年岁相仿,姓沈名星长,两岁不到已送至长陵岛,刚站稳就学扎马步。
宋思锐作为“半路改行”的文弱小子,在这位“大师兄”面?前可?谓不值一提。
偏偏沈星长总以“锻炼”、“提携”为由,专挑他对练。
头一年,宋思锐浑身上?下很难找到几处不淤青不带伤的皮肤。
正因强劲对手的持续打压,以及曾祖父、秦老岛和昀熹私下提点,他内力和剑法日益精进,待到十四岁那年,居然能硬生生和沈星长斗至两百招。
那回在海边巨岩上?,两方僵持不下,斗得?正酣畅淋漓。
沈星长觉察昀熹默然步近,忽使出如鹰击长空的猛招,直劈宋思锐胸腹!
宋思锐已隐约感知沈星长的针对和怒意源于何处,危急关头横拉一剑,削去对方半截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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